康平对邹氏的话不以为意,撇撇嘴道:“换做旁人府上的确如此,忠勇侯府还真不一定。依我看,还真就得先定下谢大小姐的婚事,谢侯才会成亲。”
这话说的邹氏很是不解,皱眉道:“为何?”
为何?
康平想起去年上巳节无意听到的那番话,附到邹氏耳边低语一阵。
谢霖十三岁时家中遭逢大难,一家人被困火场。大火被扑灭时,其母已经离世,其父也身受重伤。之后谢霖守孝三年,才出孝不久,老侯爷熬不过去也走了,便又是守孝三年。所以他其实前年才出孝期,至今除服不到两年而已。
守孝期间不能宴饮,不能娱乐,待除服后的第一个上巳节,也就是去岁谢云沛的生辰,他便带她一起出门踏青了。
但谢霖年长谢云沛八岁,谢云沛在他面前虽自在得很,可徐青书徐丹凤等人就难免拘束了。
谢霖见他们不自在,便让一群半大孩子自己去玩了,他则远远地跟在他们后面。
康平便是那时看见他的,走过去想与他打个招呼,可还未出声就见谢霖对自己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康平不明所以,但还是下意识闭上了嘴。他心中正纳闷,就见谢霖侧了侧头,似乎正认真听着什么。
他顺着谢霖偏头的方向看去,见他身后是一小片竹林,竹子生得十分茂密。竹林后影影绰绰有几个身影,看不清是谁,但从缝隙中露出的衣饰能看出是几个女子。
那几个女子正嬉笑着说些什么,谢霖正是在侧耳听他们说话。
康平当时一怔,心说谢侯怎么还有听人墙角的癖好?正腹诽,便听到那边有人提到了谢大小姐。
“你们瞧见谢大小姐今日那身打扮了吗?一身的蜀锦,连外头那件披风都是上好的料子,而且做的正合适,一点富裕都没留。”
“她这个年纪正是长个子的时候,今年穿着合适,明年就短了。我刚才瞧见了夸她几句,说她那披风好看,只是若能再长两寸就好了,这样还能多穿两年。”
“披风这东西,只要不拖地,长些又如何?可你们猜她说什么?”
“她说太长了出门不方便,容易绊着,明年短了再做新的就是了。”
“哎呦,真是小孩子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我要是有这么个妹妹,我得气死。”
另一人闻言轻笑:“可人家不是你妹妹,是谢侯的妹妹呀。侯府上下只有他们兄妹二人了,有些料子一看就是女子穿的,谢侯也用不上,自然就都给他妹妹了。”
“不像咱们,家中姊妹多,一匹好料子都争着抢着要。人家独一个,上头连长辈都没有,家里的好料子自是由着她挑的。”
“就是,”有人接话道,“左右是人家的衣料,人家爱怎么裁怎么裁,你管那么多作甚。”
先前说话那女子似是被刺到了,声音不由大了些,语气也更尖刻:“我哪是要管她如何裁衣裳,不过是看不惯她如此不懂事罢了。”
“你们不知道吧?宣平侯府有意与谢侯结亲,但就是因为谢侯家中有这么个妹妹,才一直犹豫着没有登门。”
这句话像块石头砸进水里,关于谢云沛衣裳的议论顿时停止了,其余人纷纷追问是怎么回事。
那人得意洋洋地道:“我听我爹说的。谢侯前几月出了孝期,有不少人上门提亲,宣平侯府本也动了这个心思,但听闻谢侯有个十分宠爱的妹妹,便犹豫了。”
“为何?”有人不解道:“有个妹妹怎么就不能提亲了?”
“是啊,家中有姊妹的多了去了,也没见旁人家里有什么影响啊。”
这年头谁家没几个兄弟姐妹呢,不都说人丁兴旺才好?高门大户应该更是如此啊。
谢侯家中除了他就只余谢大小姐一人了,若是连这个妹妹都没了,只剩他自己,岂不更坐实了克亲之嫌?
“问题不在他有个妹妹,”那人拉长声调说道,“在于他很宠爱这个妹妹,而这个妹妹却是个骄纵不懂事的。”
“你们想啊,人家宣平侯府的陈小姐也是千娇白宠着长大的,凭什么嫁去谢侯府上帮他一起照顾妹妹啊?”
“换做咱们嫁过去,那是攀了高枝,对不懂事的小姑子忍忍也就算了。可人家宣平侯府与谢侯结亲,那是门当户对,人家为什么要受这个气啊?”
“旁的不说,就谢大小姐做披风的那匹料子,倘若家中只有一匹,该当如何?”
她说着又绕回了那衣料上,这次却无人接话。
倘若宣平侯府与忠勇侯府当真结了亲,那陈小姐便是忠勇侯府的当家主母了,是忠勇侯府的主子,也是谢大小姐的长辈,一应物件理应由她先挑,甚至应该由她来安排,毕竟她掌管着侯府中馈。
可谢大小姐素来受宠,也习惯了家中有什么好东西都自己先挑,忽有一日要居于人下了,她能愿意吗?
那人嗤笑一声,道:“谢大小姐若是个懂事的,自会让与嫂嫂。可你们瞧她那个样子,像是个懂事的吗?她不懂事,那自然就只能做嫂嫂的让着她了,不然难道要为了一匹料子或是别的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隔三差五地闹到谢侯面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