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少卿还有何吩咐?”葛衍面无表情地回身问。
“不知于县令今日可有空?待会儿用完早食,我们便要开始查案了。”许锦之说道。
“昨儿说了,几位来得不巧,于县令这几日每天都很忙。许少卿要查什么问什么,老朽可帮着回答一二。”葛衍回道。
“诶,你这老头儿——”
甄祝对于刚刚自己被无视的事,还在介怀,结果这老头儿连许少卿的面子都不给,他可就逮着机会发泄了。
不过,许锦之却没让他把话说完,抬手制止了。
“如此,那便有劳葛管家了。”
管家走后,甄祝忿忿不平道:“许少卿,此人一个小小管家,连通报都未曾通报一声,就说于县令没空,摆明了糊弄咱们,您为何——”
“你都察觉是糊弄了,那咱们如果不顺着他的意思,怎么能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呢。”李渭崖唇角一勾。
许锦之看他一眼,露出赞许的眼神。
第六十三章屠龙(五)
用过早饭后,许锦之一行人正要去县衙。
谁知,葛衍自个儿搬来一筐竹纸,拱手道:“于县令有令,若许少卿要查秦宣抚使和赈灾款项被贪墨的案子,就让将相关卷宗全送过来。”
许锦之翻了翻竹筐,足足三卷,每卷都用黑色的丝绳缠绕固定,写有卷案编号标签上的字,笔锋遒劲,显露出书写者的功力。
许锦之瞥了葛衍一眼,却不急着看卷宗,只请他入座,问了他几个问题。
“葛管家,河阳县水灾,已是好几个月前的事,当时朝廷不但减免了百姓今年的赋税,还下令开仓放粮。河阳县人口两万,朝廷放粮六万石,应当够灾民们吃一个月。我说得没错吧?”
“是。”
“朝廷发放二十万贯钱,用于修建堤坝,建立安济院,我说得也没错吧?”许锦之又道。
“是,许少卿好记性。”
“既如此,何以外头百姓流离失所,死伤者众呢?难道,不是你们于县令将钱财粮食都贪墨了吗?”许锦之的声音骤然威严起来。
“许少卿还未看卷宗呢,就如此笃定是我们县令贪了钱。”葛衍并不慌乱,老神在在地回他,“首先,户籍记载,河阳县的人口有两万,但其实,加上周边乡里的,还有从外地过来的,差不多有三万人,朝廷分发下来的粮食,根本不够吃。其次,从于县令接管河阳县起,这河阳县就是个烂摊子,河堤表面看着好好的,里头实在烂透了,没有灾情时看不出,一旦遇到灾情,就彻底没招了。再者,大灾后便是大疫,河阳县比不得长安,调集人手去外地采买药材,也是一大笔开支。许少卿,外头的人不知道里头的心酸,于县令这才承担了诸多骂名啊。”
“好好好,如此,倒是百姓们冤了你家县令了。那我再问你,当地铜钱的含铜量比别的地方高出许多,导致当地物价飞涨。富人的生活穷奢极欲,连鲤鱼、牛肉都敢吃,完全不把朝廷放在眼里,而百姓们却越发活不起,这也跟你们县令无关?”许锦之继续问道。
“冤呐,赈灾款项用得不到位,或许是我们县令失职,但于县令穷苦人家出身,这河阳县的大家族都是盘踞在此上百年的,一介穷县令,如何斗得过地头蛇呢?若想活命,也只得稍稍闭只眼呐。”葛衍眼角微微泛红,看上去,像是为自家县令蒙冤而心痛至极。
“于县令这家大业大的,可跟穷字沾不上边呐。”许锦之冷笑道。
“于县令为人勤勉,被当地富商相中,娶了现在的夫人。住的宅子,还有家中的一应器具,都是夫人置办的。”葛衍回道。
一番问话,有来有回,竟听似天衣无缝,一时找不出破绽。
“许少卿还有问题吗?若是没有,老朽就要退下了,宅院内,还有许多杂事等着老朽操持。”葛衍主动问道。
“等等——”许锦之望着他的眼睛,缓缓问道:“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跟着于县令的?”
葛衍愣了一下,似乎没料到许锦之会问自己这个,但没想多久,就脱口而出:“大约也有十多年了,我原是于县令家中奴仆,一路跟着于县令来河阳,于县令见我做事还算稳妥,故而将家宅交由我打理。”
“嗯,我的问题问完了。”许锦之点点头。
“那老朽退下了。”葛衍后退几步,退出屋子,并为许锦之关上房门。
屋内,又只剩下许锦之与李渭崖二人。
“你觉得这个葛管家如何?”许锦之想听听李渭崖的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