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他知道,等待他的,将是他这辈子都未坠入过的深渊。
李渭崖追到桥边,亲眼见证了案子真正告破的全程,他将野兔丢给许锦之:“去河阳县,还要走上一天一夜,吃饱了再上路。”
许锦之揭开布包,发现野兔还热着,冲李渭崖露出一丝感激的笑容:“多谢。”
一旁的甄祝等人嗅着味道上前,看见布包中的野兔,喊道:“李司狱,你也太偏心了。许少卿的半只兔子比我们的大,比我们的油,也就罢了,居然还撒了胡椒,太奢侈了!”
“我。。。。。。”李渭崖一时无言。
“这不很正常吗?我们郎君出力最多,官职又在各位之上。李司狱乃大理寺官吏,讨好上级,有何不可?”随风这时走出来,本意是想抬高自家郎君的身份,顺道狐假虎威一把,压阿虎和各千牛卫一头,却没想到,无意间给李渭崖解了围。
“是是是,就是随风说的这样,许少卿会写诗,会破案,会算命,还会验尸,是个全能。身为他的属下,我自然也想学到一两分,所以必须讨好。”李渭崖有口无心地附和道。
许锦之将一切看在眼里、听进耳中,面上笑意不减。
第五十九章屠龙(一)
一日一夜之后,一行人终于抵达河阳县。
县城内一片凋敝。
街道上满是淤泥和残骸,水迹未干的墙壁上留下了斑驳的痕迹。破败的房屋倒塌成瓦砾堆,瓦片与木梁散落一地。残存的树木被洪水冲刷得东倒西歪,枯枝败叶随处可见。
百姓们面色憔悴,衣衫褴褛。妇女们抱着哭泣的孩子,眼神中充满无助和茫然。老人在废墟中翻找着家当,期盼能找到尚未被毁坏的物件,去市集上换点米粮。还有些余力的年轻人们,要么是扛着锄头,三两成群,准备去山上挖些野菜来充饥,要么是排着长队,等待当地官府派遣的衙役给他们盛粥。
不过,一路走来,像这样的粥棚,许锦之他们,只见过两个。
“真是混账,朝廷规定,天灾后,每隔二十里,就要设立一个粥棚。现在,咱们少说走了六七十里地了,才看见两个。那洪六满嘴胡话,却也说了一句真话,这里的县令真是个混账!”李渭崖见不得百姓受苦,忍不住骂了一嘴。
千牛卫们也看不下去,正要张嘴附和几句,有一年轻男子看见他们,眼里放光似地跑了过来。
“贵人们,行行好,我上有老,下有小,再没有吃的,我们一家子都要饿死了。”年轻男子跑到面前,直接跪下磕头。
一边,又有一男子也跟着跑了过来,跪在前头男子的身边,一起磕头道:“贵人们,赏口饭吃,我媳妇儿刚生产,没奶喂孩子,都是喂的自己的血啊,可是血也快流尽了。求求贵人们了,我愿意给你们做牛做马,报答你们。”
眼见越来越多的难民涌向此地,许锦之回头望去,发现在废墟之中,依然有几座装饰豪华、屹立不倒的房子。
尽管这些房子已经收起匾额,紧闭大门,但仍然可看出它们曾是酒楼。
“去那里。”许锦之下马,指着身后一栋酒楼说。
众人差不多都能了解他的想法——他们可以接济两个难民,但接济不了一大帮子难民。不如找个地儿先歇一歇,再向这俩难民了解些当地灾情。
于是,由李渭崖前去敲门,其余人则将这两个难民扶到酒楼前。
可是敲了半晌,无人应答。
李渭崖看了这些个人间惨象,心中原本就有气,见门内有窸窣声响,却死活不见来人,干脆一脚踹开了门。
果然是间酒楼。
只是许久不开业,大堂的房梁上都结了蜘蛛网。
几个像是跑堂伙计样子的人,看到一群虽风尘仆仆,但穿着富贵的人,均哆嗦地缩在一起,只管下跪磕头,不管别的。
李渭崖见是这场景,心中的气,也全消散了。
许锦之拿出鱼袋,对伙计们说:“别怕,我们是长安来的,我是新任宣抚使,来此勘察灾情。”
听到“宣抚使”三个字,伙计们的表情变得复杂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