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李渭崖只听懂了第一句,没听懂第二句。
许锦之摇摇头,觉得跟没文化又没见识的人说话就是累,“长安丐帮分南派和北派,你带随从摧毁的,是北派的其中一个据点。据点被摧毁后,那一片就被南派占了,现在北派恨你入骨。你现在出去做生意,怕是也做不安生。”
“我这就不懂了,要饭就要饭,何必偷人钱财?今儿偷的是我,如果偷的是哪家贫苦百姓的救命钱,又是怎么一个说法?”李渭崖不懂就问。
许锦之再次摇头,“这么多张嘴,不是每天都能要到饭的。行窃自然不对,但也是无奈之举。再者,他们不会偷贫苦百姓的钱,只会劫富济贫。你若不显摆自己的财富,恐怕也不会惹上这样的祸事。”
李渭崖听了,简直火冒三丈,“许少卿的意思,我被偷,难道还是我的不对?”
面对李渭崖的情绪波动,许锦之语气始终波澜不惊,“于阗国民风竟淳朴至此么?养得你这样天真。人性并不是非黑即白,但人人都不患寡而患不均。”
“不患什么,患什么?”李渭崖听得云里雾里。
许锦之低叹一声,“我是说,世间的财富永远集中在少数人手里。你有钱,并非都是你辛劳所得,大约是你投胎投得好。你有钱,自个儿偷着乐即可,偏要在穷苦人面前显摆,不是惹人眼红么?你非官身,旁人便不会因身份而惧怕你,这是你惹来这场祸端的原因所在。”
李渭崖这下子全听明白了,但许锦之的一句“投胎投得好”,令他怔愣住,唇角苦涩地弯了弯,全是被压得见不得光的心事。
见对方沉默,许锦之又道:“你的随从迷倒衙差,按律当拘。不过,等这个案子了结了,你就可以出去了。至于凭信,大理寺会尽力帮你找寻回来。”
话说得差不多了,许锦之就要起身,却听李渭崖冷不丁冒出一句:“既然北派恨我入骨,杀个人嫁祸于我,也很正常吧。”
许锦之一愣——介于已发现的线索,譬如价值不菲的衣衫等,他根本没往丐帮方面去想。再者,所有人都觉得目前已发现的四具尸体,乃一人所为,就没人想过,有歹徒趁机浑水摸鱼呢?那具穿着打扮皆金贵的男童,他尸体上的伤痕就和别的三具不同。卖花女童的死因,会不会也有不寻常之处呢?
这案子,难道真有两个凶手不成?到底是有人浑水摸鱼,还是模仿作案呢?
许锦之皱眉,多出一条思路后,案子也随之变得更加复杂。
“多谢。”许锦之朝李渭崖抱拳,随后离开牢房。
而李渭崖则被许锦之的这番道谢,搅得内心莫名其妙的。不过,今日的谈话,突然令李渭崖对许锦之的印象好了三分。
做刑狱官,见的腌渍事儿多了去了,自然对人性了解甚深。但他确实没有义务来跟自己说这些,更何况,他还承诺了帮自己找凭信的事儿。
师傅说的话,或许也不全对。这位“贵人”,虽然姿态高,但确实有几分“风骨”。
第五章血祭(五)
许锦之又熬了大半宿,令卫戚再验卖花女童的尸体,却未见异常——卖花女童的死因,和古庙里发现的两个孩子,死因一致。
次日一早,有人来大理寺认尸。
一打扮素雅的中年妇人在婢女的搀扶下,缓缓揭开尸体上的白布。在看到男童的面孔一刻,妇人已然站立不住,跌坐在地,一个字说不出来,只是木然地流泪。
一旁的婢女介绍起情况:她家夫人乃东市卢记肉行大当家的正妻,躺在台子上的男童,是夫人唯一的孩子——卢乐康。
“小郎君失踪后,一家人都很着急,看到官府的告示,夫人就立刻赶来衙门认尸了。”婢女说。
卢记肉行是东市的老肉行了,因肉的种类齐全,店里伙计又惯会做生意,所以达官贵人们都喜爱吃他家的肉。整个东市二百二十行,卢记肉行可称行内第一,这些年又在长安连开两家分行。
许锦之觉得奇怪的是,既是富裕人家的孩子,还是嫡子,一家子不得宝贝得跟眼珠子似的,怎么会莫名失踪呢?
他这么想的,也是这么问的。
婢女的脸色一下子变得不自然起来,说话吞吞吐吐。
她看看失魂落魄的夫人,又看看许锦之,终是为难地问出一句:“奴大胆,能不能。。。。。。请许少卿出来说话?”
到了外面,婢女才将一直憋在肚子里的话全部吐出来,“许少卿有所不知,我们夫人在家是做不得主的。家中阿郎偏宠妾室,家里都是陶姨娘说话的。我们夫人就这一个儿子,而陶姨娘有二子一女。陶姨娘给咱们屋子里吃的用的,都是拣她不要的,连下人也是。除了我,夫人身边根本没有得力的人,都是好吃懒做的。”
许锦之分明不信,就算是商人,不怕被人议论宠妾灭妻,就算正妻年老色衰,也不至于欺负正室到如此地步。毕竟,正室也是产下嫡子的,并不曾犯七出之条。
“你们夫人曾经做错过什么事情吗?”许锦之能想到的,便是这位夫人婚前失贞,或是婚后和旁的男人有了首尾,这才惹了丈夫厌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