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
掮客先一步掀开门帘,三人先后出了门。
前后不过一刻功夫,姬叔的酒还在桌上冒着热气,人却已经不见了踪影,他来去没个定数,掮客见怪不怪,熟门熟路将钥匙压在装花生米的盘子下,领着人顺原路返回。
林蔚走路生风,和掮客在前,顾晏钊和刘敏落下五六步脚程跟在后边,刘敏看着虽然瘦,却也是实打实的肉身,顾晏钊背着一个体重不容小觑的成年男子,走得慢些也在情理,掮客不勉强他,只再三叮嘱他跟紧。
顾晏钊好说话,一一应了。
掮客见他满头满脸的汗,忍了忍,想让他不必硬撑着,背不动了可以几人一起轮换着来,对上顾晏钊威胁似的眼神,理解了他在林蔚面前争口气的心情,终于没说出什么多余的话来。
往前再转过一个连廊,就到了出去的楼梯口。
前面两人已经转过了弯,刘敏却感觉身下的人停下了脚步。
顾晏钊的步子很稳健,他肩膀宽厚,虽穿着偏旧,却干净整洁没有一丝异味,刘敏身体虚弱,靠在这温暖的肩背上意识昏昏沉沉,几乎要睡过去。
他闭上的眼睁开,听见刚才还气喘嘘嘘的人在冷声叫他。
“刘敏。”
刘敏一惊,困意都消退了,来不及斥责他无礼,听见顾晏钊语速很快地说:“你让李五从家里偷出来的除了宝珠,还有什么?”
刘敏心中泛起古怪,干涸的嘴唇上下碰了碰:“什么还有什么?他……多拿了东西?”
“你只让他拿了宝珠?”
刘敏闭上眼,疲惫道:“是。”
或许是他的嗓音有一种令人莫名安心的镇定作用,或许是这背负之恩,他对这个武侯不觉间放松了警惕,刘敏苦笑着说:“老家伙提防我,连宝珠都是以假乱真,怎么会让我知道其他值钱的财物放在哪里?”
“你用假货还赌债,才被验货的人发现问题,抓住关在这里?”
刘敏的声音很低:“你不是都知道了……还来问我做什么?”
“他对你设套是真,却不想真的置你于死地,让李五偷走的珠子是真货——虽不是你家传家宝物,却也值几个钱,还债不是问题。”
两年前,顾晏钊初到云州,在坊间听起闲话时,这祖孙二人的关系还不至于如今日一般。
刘老太爷再无情,再宠爱妾室,也是始终保持界限的,他衡量着刘家人大大小小的用处,即便心中再如何不待见这个孙子,刘敏也是他故去独子唯一留下的孩子,看着亲孙子送死,他还做不到。
二百两,恨其愚顿而败财,怒其玩物而损志。
刘家出身不易,刘敏如此不争气,怎么不叫他灰心,就是有万般宠爱,也在日复一日的失望中败光了。
刘敏瞬时什么都明白了:“是他……竟然是他害我!”
顾晏钊立即问:“是符四还是冯二?”
“我要他的命!”
刘敏全然听不进去,整个人情绪激动,声量拔高了不少,在顾晏钊背上咳嗽起来,前面走远的掮客听见声音猛一回头,见不到这两人,生怕再出什么岔子,慌乱往回寻。
林蔚回过身,也停了脚。
掮客心急如焚,心里盘算了无数可能和补救办法,谁知刚一转角迎头就见顾晏钊背着昏睡的刘敏慢吞吞跟上来,他愣了愣,还当自己神经紧张小题大做了,只讷讷地催促了一句:“别磨蹭了,快些走罢。”
顾晏钊把刘敏往上送了送,沉默着紧跟在他身后,他用右手按住刘敏的膝盖,隔着衣料,写下两个字。
花舟。
静默半晌,闭目装睡的刘敏几不可见地摇摇头,在顾晏钊耳边轻声说:“不是他。”
……
今日是黄道吉日。
郑毅赢了几筹满心欢喜,在小厮的搀扶下,摇摇晃晃从廊下折回,酒坛里的酒沿着他乱晃的手滴答往下淌,他浑然不觉,嘴里还嘟囔着:“什么劳什子姬叔,不过是醉阳楼看门的一条野狗,也敢拦本公子的路?凭什么他要我回去我就得回去?那条路平日里走得好好的,怎么就偏偏今日不能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