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晚,云歌招待附属国的宴席开设在御花园内。花枝上挂满了宫灯,一盏一盏次第点燃。水上流着明珠莲台,亭台楼阁光华熠熠,一派通明繁盛之景。
施溪了解完卫国皇宫的地形后,就回到了人群中,他有意去接触罗家人。
然而罗家人众星捧月,被围得堵塞不通,他完全找不到机会。
安宁侯府式微多年,他只能和几位小姐少爷坐在角落里,听他们酸溜溜地编排这京城里的各位风云人物。
“罗家这么招摇,没听过一个词叫盛极必衰,物极必反吗。”说话的是三夫人的儿子。
“你想多了,有那位儒圣在,罗家还能再盛个一百年。”三夫人答。
他不爽:“可是我听说,罗儒圣二十年前在一次历练中受了重伤,现在时日无多了——唔!”三夫人吓出一身冷汗,眼疾手快,赶紧捂住了他这张不要命的嘴,“你再敢乱说话,我撕了你这张嘴!”
四夫人笑看他们的窘态,手指拈起一颗葡萄,说:“瞧你们那没出息的样子,怕罗家怕成这样。学学咱们大夫人啊,胆子多大,当初耀哥儿没断奶的年龄,就撺掇着他去和罗槐月打好关系。还整天散布风声,说耀哥儿和罗槐月年岁相仿,青梅竹马——笑死个人,这算哪门子青梅竹马。人家罗小姐什么身份、咱们什么身份,硬要高攀的后果就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三夫人见左右无人,才心下稍安:“你不说,我都忘了还有这事。”她重新坐好,也跟着背后编排大夫人,说道:“算她走运。耀哥儿在读书上有天赋,能拜入圣人学府,光宗耀祖。不然罗小姐和六皇子的婚事定下来,耀哥儿真成云歌城的笑话了。”
四夫人哼笑着吃了颗葡萄。
三夫人拿扇子挡了下脸:“哎,我还听人说,一开始罗槐月在罗家的待遇其实不算好,因为罗儒圣并不喜欢这两个弟妹,是不是真的啊。”
四夫人毫不意外:“这当然是真的啊。罗儒圣今年快百岁了吧,虽然圣者青春永驻他看起来不过二十光景,可兄妹之间到底差了八十岁。也不知道当年那两位学宫教授怎么想的,年过一百还给他生了个妹妹。哦,十年前,又接着给他生了个弟弟。”
三夫人:“罗儒圣的弟弟,罗家那最小的孩子,叫什么来着。”
“焕生,罗焕生。”
“哦对罗焕生,听说天生就是个哑巴。”
“不仅是个哑巴,而且体弱多病、多灾多难的很,才九岁已经死里逃生好多回了。要我说,罗儒圣不喜欢这对弟妹也正常,年龄差了八、九十岁。而且他们的父母罗家那两位四阶大儒,还是在生罗焕生时双双去世的。一个克死亲生父母的亲弟弟,谁会喜欢啊。”
“可怜啊。”三夫人假惺惺地拿袖子擦眼角。
罗家作为卫国鼎盛一时的簪缨贵族,有一堆风月往事可说。
两位夫人很快转移话题,到别的罗家人身上去了。
施溪慢吞吞地给自己剥小番茄吃。在这个时代,番茄不叫“番茄”,叫“彤果”,被农家研发后,传遍各国,口味比施溪在现代吃的还要清润酸甜。他一边吃一边想:怎么当年他养的小番茄就那么难吃呢。
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他吃番茄吃得专心,连什么时候旁边人走光都没反应过来。
等施溪吃完,旁边已空无一人。
他抬头就发现,刚刚还酸溜溜说“罗家盛极必衰”的几位安宁侯府夫人公子,眼见罗家人旁边稍微空了点,立刻跟嗅到肉的鬣狗一样,眼放精光,谄媚地围了上去。
圣人学府内五位儒圣,三位近乎隐世,剩下的两位,院长翟子瑜生于山野、无牵无挂。想巴结,就只能巴结罗文遥了。除去罗家,云歌城内,雍国公府、靖国公府、丞相府还有将军府也都是炙手可热的世族。
施溪实在是太无聊了,不想在这名利场看安宁侯府的丑恶嘴脸,干脆起身去御花园内乱逛。结果没想到,逛到一处隐秘的假山深处,他听到了一阵少女压抑难过的啜泣声。
“成耀,你带我走好不好,”少女明显是娇生惯养长大的,连哭都仿若梨花带雨。哽咽着,哀求道:“我不要嫁给卫知南,我当时是气话啊。我怎么会喜欢卫知南呢,都是你当时惹我生气了我耍小性,所以才在陛下问是否有心仪之人时选了卫知南的!”
“成耀,我后悔了。”她说着说着,眼泪大滴大滴往下落,“可现在圣上都已经下旨了,天子作媒啊。我该怎么办。”
以施溪的角度,只能看到一角烟粉色的衣裙。
上面点缀着价值连城的细腻珍珠,被夜风一吹,如浮花浪蕊。
而站在少女面前的人,身量清瘦,一袭青衫,长久沉默后,哑声说,“槐月,来不及了,就像你说的,天子作媒已经成定数。”
“我不认这个定数!”罗槐月上前一步,仰起头来,她被誉为云歌仙姝,容色自是倾倒众生,如今眼噙泪珠,咬紧红唇,连任性都多了分娇媚。
“成耀,你带我走吧!我们私奔好不好!我们谁都不要管,私奔到民间,找一处乡野,舍弃功名利禄,过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男耕女织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