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死亡无时不在,无处不在,正如那些大的哲学家说的,人一出生就在追求死亡,那就看是怎样死了。
这次,他成功地躲过了一次死亡,说明他的死期还不到,剩下的时间要好好地活着,不辜负这美好的时光。
与这美丽的生命相比,有些痛苦算得了什么呢?
比如职务的升降,权力的得失等等,何必为此而耿耿于怀呢?
为了能够顺利地锻炼走路,他买了一只拐杖。
刚开始试着走时很艰难,左腿因为长时间不用,几乎变得没有了知觉,就像是别人的腿一样,需要慢慢地去唤醒它。
妻子乔静天天搀着他一步一步地走,往往浑身是汗,但她从不说一个累字,铁的事实告诉了任凭婚姻的另一层含义——相互扶助,也许这是许多人不放弃婚姻的原因。
现在婚姻已经变成了一个巨大的“人”子,夫妻双方各是这个“人”字的一条腿。
在病房里闷了一个多月,时令已经发生了变化。
夏天已经悄悄地退去,秋天正在慢慢地逼近,那种如火焰般烤人的感觉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秋天那种旷远的、即将寥落的感觉。
时光的流转正如那太阳的东升西落一样进行着,遵循着古老的永恒不变的规律。
太阳真伟大,全世界的人类都应该感谢它,它的光辉永远免费为任何人服务——不管你是高官还是平民、富翁还是乞丐、公主还是妓女、思想高尚者还是灵魂卑下者——它都一视同仁。
这位伟大的阿波罗还是慈悲的化身,为了让人类更好地生活,把自己和地球的距离调整得不远也不近,不会太近了把地球烧焦,太远了把一切冻僵。
同时为了让人们的生活丰富多彩,还变换着照耀的角度,让美丽的地球有四季之分。
人们真应该设祭坛祭祀太阳,而不应该去祭祀那乱七八糟的神灵。
这天任凭刚刚锻炼完回到病房,单位来了几个人。
有组织处的处长、纪检委副书记,还有人事处的处长。
任凭一看这么强大的阵容来找自己,肯定是跟东方大厦的坍塌事件有关,因为在此之前任凭就听李南山说,市政府对坍塌事件已经有了处理结果,即对东方建筑公司罚款十万元,责令尽快办理有关的手续,并赔偿相应的损失,对城建局等有关局委给予通报批评。
纪委副书记在几个人中年龄最大,威望最高,所以代表那几个人正式给任凭谈话。
局党委根据这次坍塌事故中任凭所负的责任——即把关不严,违法给东方建筑公司办理了施工许可证,给予任凭撤销业务处处长职务的处分,同时调离业务处,到办公室任主任科员。
任凭听后表情木然,长时间不语。
尽管这两天他一直都在想这个问题,并且预感到自己的结局,听后还是感到了一种巨大的失落。
毕竟自己是官场上走的人,现在的官场中人都是像爬梯子一样一级一级地向上爬,基本没有向下的,只要你不贪污不受贿。
不像古代的官吏,皇帝一不高兴,一品二品贬成个五品六品就像开玩笑一样,所以古代官员遭贬后心理上产生了巨大的落差,愤愤不平,笃信老庄,吟诗作赋,抒发胸臆,这也是中国古代文学取得辉煌成就的催化剂。
像白居易、韩愈、苏东坡、柳宗元等等都是,简直不胜枚举。
也不像文化大革命中的翻烧饼,一会儿上天,一会儿入地。
又过了几天,任凭就出院了,他打了个的士——那辆暗绿色的桑塔纳轿车已经易主,他已经没有权力使用它,又不想给办公室打招呼。
任凭拄个拐杖一瘸一拐地和乔静走到医院门口,乔静向一辆红色富康招手,这时骨科医院办公室的老张走过来。
老张离很远就打招呼说:“任处长,你的车没来?”
任凭说:“单位这两天忙,顾不上,没让他们来。”说完就要上车,老张神秘地把他拉到一边说:“你知道不知道,你在这里住院惊动了院长啊!”
任凭不解地说:“你真会开玩笑,我又不是什么要员,怎么会惊动你们院长呢?”
老张悄悄地说:“有一天院长把我找去问,那个306房住的是什么人?我说怎么了?他说,看着起码像个市级领导,要是那样,我还得赶快去看看哩。我们医院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凡市级以上的领导住在我们医院,院长都要代表领导班子去看望。结果我说是你,院长惊讶地说,有个护士来汇报,说306房住了个领导。院长说,谁呀?护士说不知道。院长说不知道你怎么知道是领导?护士说是猜的,因为从住的房间和送的礼品来看是领导,满房间都是花呀礼品呀等等。后来院长又亲自把电话打到市政府和市委办公厅去问,才知道没这回事。你说可笑不可笑?”
老张嘿嘿嘿地笑着,不知道他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是想讨好任凭,让任凭觉得自己的身份不一般,还是表表自己的功劳,让任凭知道给他安排的房间不错。
他并不知道,任凭听到这些心里像针扎一样的难受。
是的,那些都过去了,是属于过去的辉煌,现在自己是个戴罪之人,是个遭贬谪的处长,自己出院都没有车坐,又重新回到了以前的打的生活。
红色的富康轿车停在那里,乔静等得不耐烦了,催他快上车,他在老张和乔静的搀扶下坐到了出租车的后座上,在进车门的一刹那,他发现出租车顶上写着“TAXI”字样的白色吸顶灯,就像长着一个肿瘤一样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