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上午十一点多的时候,张国玺打来电话,说中午请他务必过去吃饭,待会儿让司机过来接他,任凭不想去,事情已经过去了,再让人家请客,怪不好意思的。
他不是那种帮了忙想求得报答的人。
但是张国玺不依,说如果他不去,就到家里去请他。
任凭无奈,只好硬着头皮去了。
他坐上停在调研局门口的黑色奥迪车的时候,正好被局长看见,那位局长坐的才是一辆普通桑塔纳,看到一辆这么好的车来接任凭,脸上就露出了复杂的神情。
任凭也不管他,只管坐上车绝尘而去。
张国玺请任凭吃饭的地方是航天大酒店,这里是东郊几个比较豪华的酒店之一,原来是省委招待所开的饭店,是专门接待中央领导的,实行市场经济后转向自负盈亏,对外营业。
但省委省政府来了客人习惯上还是安排到这里招待。
在二楼的一个包间里,张国玺已经在那里等候了。
他已将身上的风衣脱了下来,穿一件蓝色西装。
任凭进去后他起身让座,说让任凭坐上首,任凭不好意思,两人推让了一回,最后还是张国玺坐了上座。
张国玺说:“今天也没有外人,就你我和司机三人,没有别的意思,就想表达一下谢意。老爷子年龄大了,昨天不是你相救,恐怕今天我就不是在这里了,恐怕就在火葬场了。”
任凭说:“我不相救还有别人,世上总还是好人多。再说这也算不了什么,举手之劳罢了。”
张国玺感动地说:“也不能说就是举手之劳,光是垫上的几千元钱,一般人是要考虑考虑的。万一伤者家里人还不起你那钱呢?你不是得自己背着吗?再说万一要是找不到伤者家属呢?这足以说明你的思想情操高尚。”
任凭说:“你过讲了。其实当时我什么也没想,只是想着救人。”
张国玺一边催小姐快点上菜,一边让小姐拿酒来,小姐问要什么酒,张国玺问任凭是喝五粮液还是喝茅台,任凭说随便,自己不是很擅长喝酒。
嘴上这样说,心里想着这两样酒自己都没喝过,当然是哪一样都可以。
张国玺就让拿瓶52度茅台来。
张国玺问:“你现在调研局任什么职务?”
任凭见问这些,自己就觉得局促起来,双手不住地在腿上面搓来搓去。
对方是省长秘书,自己是普通机关的科员,差别太大了。
人都是这样,如果去掉了头上的光环,大家都是一样的,鼻子眼都一样多,谁也不比谁高明,就像人在澡堂里洗澡,国家主席和普通百姓也难以分清。
但是一旦观念里有了这种光环,那就在心理上形成了高下不等的感觉,这时就不会那么自然地谈天说地了,刚见张国玺的时候,任凭倒不觉得有这种距离感,但今天张国玺问到自己的级别,自己倒真是须仰视面前的这位省长秘书了。
按照惯例,给省长当秘书的起码也是县处级。
“还没有解决职务。”任凭低着头说了一句。
“喔,是这样。给你个待遇了没有?”张国玺摸着下巴说。
任凭知道他说的待遇就是非领导职务,什么主任科员副主任科员之类。
“没有,单位年轻人多,还没有轮上。”任凭实话实说。
“你毕业几年了?是本科吗?”张国玺问。
“我本科毕业已经六年了,是黄大中文系的。但我原来不在这个单位,原来在县里。凡事都有先来后到,所以还没有排上。”任凭故意说自己原来在县里,自己也不知说这点干什么,可能是强调一下自己到现在还没有解决职务,是因为客观因素,不是自身的问题。
“中国的官吏制度太害人了,论资排辈,有人熬到白头也到不了县级,怎么会像俄罗斯那样有三十五岁的总理!这样吧,我先做一下工作,先给你解决个科级吧。不要急,慢慢地来。要还有什么困难,请你给我说。”张国玺眼睛看着桌上的杯子说。
“其实无所谓,你不要太操心了。”任凭不好意思起来。
要说自己一点不看重这个,也不实事求是,但是任凭确实没想到去刻意追求。
“不,这是个政治待遇,不是你看重不看重的问题。要不机关里的人追求点什么?追求这些没有错。况且这也是实现自己价值的一种形式嘛。”张国玺说。
这时小姐端上了两个菜,一荤一素,一个是素三丝,一个是小龙虾。
张国玺端起酒杯,和任凭碰了一下,将一杯酒喝下去。
任凭也喝了一下,直觉得那酒有点怪怪的味道,但是感觉醇香,好像比别的酒要稠一点,粘粘的。
接着张国玺提议吃菜,任凭没见过小龙虾,不知如何下筷,只用眼睛看那两只长长的须。
他害怕张国玺笑他浅陋,司机吃的时候就偷偷地观察。
直到看见司机从那浓浓的汤汁中夹了一块虾肉过去,自己才照着他的样子夹了一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