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老任,别那么清高了。我是你的同寝室的同学,我很了解你,你也曾经拥有远大的志向,直到现在,还固守着心中的一片圣地,我很佩服你。但是,现在社会不兴好人了,象你这样下去可能不被这个社会所容。刚才你说什么来着?局长说你刁难群众,是不是?那是个危险的信号。你想,现在的社会,很多人都已经被同化了,举个例子吧,长江中心有一个孤岛,长年累月被水冲刷,最后越来越小,再后就永远消失。你心中的那块圣地就是那孤岛,早晚得被冲刷殆尽的。
试想一想,这件事假如你不办,最后人家又找到连局长给你压过来,你说你是办还是不办?那时你就被动多了。再说,还有你们处的办事员,已经接受了人家的厚礼。你要是挡着不办,势必招来怨恨。为了这个小事得罪一圈人,你说你值还是不值?这个公司可是能力通天的,你看他们这两年接了那么多工程,哪个符合正儿八经的条件?不都干得好好的吗?实话告诉你,他们的资质证可能有点问题,他们是二级,并不符合接阳光大厦的条件,但是他们却接住了,这说明了什么?说明世上的一些事并不是那么规矩。中国目前正在向法制国家迈进,也已经加入了世界贸易组织,一些事情正在按着国际规则办事,这是令人可喜的一面。但另一个现实是中国几千年的封建社会养成了人治的习惯,直至今日还有强大的惯性。你自己如果想改变这种状况,恐怕有点挟泰山以超北海的味道。”
“那你说我该咋办呢?”任凭有点活动了。
“我说你就把它办了,办了这一件事就能塌了天吗?对社会没什么大影响。对,还有件事我忘了告诉你,昨天晚上实际上那是东方建筑公司请的客。”李南山又抛出了一道武器。
“啊?你怎么不早告诉我!”任凭吃惊地说。
“早告诉你你就不去了。但是你去了,我知道你是为着咱们的关系,为着咱们的同窗之谊。人都有欲望,饮食男女,都有。人不可能生活在真空里。象这种事既落了人情,又落了好处,我真不知道你在想啥。”李南山说。
“但是损害的是原则,是法度。”人凭接着说。
“不要老是上纲上线,没你说的那么严重吧。”李南山轻描淡写地说。
“他们公司资质证书到底咋回事?”任凭又想起了那个神秘的资质证书。
“这事我知道。实际上他们的资质是二级,但是接这个工程的条件是一级。但他们怎么中标了呢?你肯定感到不可思议吧?因为第一他们肯花钱,光这项工程跑下来,业务费花了一百多万,这还不包括回扣,明的暗的都有。第二他们有关系,现任市长知道吧?这老板和他是连襟。”
这下任凭明白了。
原来他们的复印件是假的!
怪不得跟他们要原件他们没有。
现在的世道!
投机钻营的偏偏能成功。
“既然和市长是连襟,那让市长给他说说情,办个一级不就得了吗?何必弄虚作假呢?”
任凭突然说。
“你以为市长就能通天吗?实际上在这个社会上任何人都不是万能的,个体的力量是有限的。市长、省长都是一样。你是市长,你的势力范围也仅仅在你所在的城市,何况市长的上面还有市委书记。而资质证书的管理权在国家建设部,三级的是市里批,二级的就是省里批了,一级得国家批。况且审查相当严格。资质对一个建筑企业来说很重要,可以说是生存的基础。所以他们都不遗余力地跑这个事。”李南山好像知道的挺多。
“这个社会真是乱了套了,什么都是凭关系,靠金钱铺路。这样下去怎么得了。”任凭感叹道。
“乱了套?也没见哪儿乱了。社会照发展,况且速度还挺高,在世界上都是数得着的。资本主义在原始积累的时候,总是掺杂着罪恶,况且人们不择手段地追求金钱的行为本身也会促进社会发展。你没看过亚当。斯密的漏斗说吗?他说人人都追求金钱,将赚到的钱装到一只漏斗里,但这只漏斗旁边同时接一个管子,这个管子的另一端是国家。也就是说你个人赚钱的同时国家也富裕了。民富则国强就是这个道理。至于关系,可能是中国特色吧。但是你没关系在社会上还真寸步难行。说到这,我想也包括你老兄,你的发迹史我是知道一点的。”李南山讲话锋一转,说到任凭身上。
“知道什么?”任凭故意问。
“你是怎么当上现在这个处长的?我是知道的,但知道得不是很详细。你是不是跟市委管组织的张书记有关系?”李南山问。
任凭说:“有点关系。我们认识。”
“有点关系?恐怕还不一般吧?其实这没什么,中国历史上有很多‘外举不避仇,内举不避亲’的例子,后来发展成一种好的传统。其实这很正常,也比较符合逻辑。俗话说‘知人善任’,知人当然先知熟人,熟人不就是有关系的人吗?这样有利于工作的配合,也便于实现自己的政治理想。你我概莫能外。毕业时,我通过关系进到了司法局,当时的司法局长是我老乡,我父亲和他关系较好。你虽然分到县里,但后来考上了公务员,应该说你是靠自己的真本事上来的,但你后来又认识了市委的张书记,然后就到这里来了。咱们两个殊途同归,虽然我是先行者,你是后来者,但后来者居上,你现在又跑到前边来了。”李南山滔滔不绝起来。
应该说,在政治上任凭的悟性是不如他的。
“我没跑你前边。”任凭纠正到。
“我指的是实际上,实际上你走在了前边。为什么?因为你这是个要职,有职有权。象过去的朝廷命官,同是五品,在京城做个虚职跟地方做个太守知州什么的绝对不一样。要职升迁得快,为什么?因为他往往名义上有政绩,实际上能使上级得到好处,能上供。比如你这里吧,你这个处是城建局的主要业务处,也是你们局出政绩的地方,你们局的政绩不就是你的政绩吗?所以哪一天推荐干部领导首先想到的是你。当然你还得上供,还得拉关系,逢年过节得上领导家里坐坐吧,坐坐就不能空手去,空手去了不得劲。少了拿不出手吧?拿个三千五千的很正常。可是你这三千五千到哪弄去?光指望工资不行。工资一年才几个钱?这样你就得捞点,不捞点日常的应酬都顾不过来。中国还不是高薪养廉哪,工资很低。现在当官的,算一算他们的工资有多少钱?购买住房,子女出国,包养小蜜等等,等等,况且样样都是高消费。两份工资都不够!何况你不能停留在现有水平上,还得进步,政治上要进步,经济上也得进步。要进步还得投资。我看官场就象一个企业经营,你得保证正常运转,你得保证形成良性循环,否则那就惨了,要么亏损,负债经营;要么破产倒闭,洗手不干,退隐江湖。”李南山说得口干舌燥。
任凭说:“喝点水吧。嘴磨破了可不值。那里有杯子,自己动手,丰衣足食。”说着指了指饮水机上的纸杯。
“嘴都快磨破了,事儿还是没办成啊,如今老百姓办个事可真难哪。”李南山去一面拿了水杯,背向任凭接水,一面不满地说。
“让我考虑考虑。”任凭说。
“考虑什么呀?当断不断,必受其乱。”李南山继续说。
“你是怎么知道我和张书记有关系的?”任凭又一次避开李南山的问题,反问道。
“这不奇怪。就那么大一个中州市,谁不知道谁呀?我给你说个秘密你知道不知道?我们局有一位副局长是张书记的亲侄子,今年刚满三十岁,尚未婚。”李南山得意地说道。
“有这等事?你我都到不惑之年才做了个处长,况且还号称有关系,人家年纪轻轻就做了局长,真是前途无限量啊!”任凭羡慕地说。
“人比人,气死人,官场的事,能有定数吗?所以劝老兄,得饶人处且饶人,能行乐时便行乐。凡事不要太认真,皎皎者易污啊!没想到这么多年,你还没磨平棱角。”李南山劝任凭说。
“吾知古隐士矣。官场上没有第三条路可走,要么调整心态加入到追名逐利的行列里去,要么远离尘嚣,做一个市中的大隐。当然我说的远离是指精神上的远离,不可能身心俱隐。”任凭说。
“瞧你说得多难听。在古代,这叫建功立业,现在叫干一番事业。古人说人生几大志向,君子有三立:“立功、立言、立德’,首先是立功,即是出世做官,做官不成才著书立说,著书立说不成,那就只好自我完善,归隐山林了。但也有三者兼得的,那就是高人了。我觉得辛弃疾做得最好。”李南山说。“辛弃疾年轻时‘旌旗拥万夫’,建立了功业;但两次归隐都是被罢归,好在他有‘词’这个工具抒发胸臆,无意间作了大词作家。”任凭补充说。“怎么样,咱们谈了半天,我那个事给我办了吧?”李南山又回到了主题。
“等等吧。等我考虑考虑吧。”任凭说。
“说了半天你还是没有转化过来啊,怎么象顽固的法轮功分子?那就算了,我先走了。等你醒悟过来再告诉我。”李南山开玩笑的说着,就走到了门口。
任凭忽然想起抽屉里的钱,赶忙拿出来去撵李南山,李南山早已跑到了电梯口处,正好电梯开门,他就跑进电梯内,任凭追过来的时候,只看到了李南山的半个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