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公安排丛丛跟两个哥哥一起去上学,她缀在徐桓司屁股后面爬上车后座,徐桓易一说话,她就仰起脖子装作四处看风景。
徐桓易没被这么无视过,越过坐在中间的徐桓司,扯她的书包,“问你话呢,徐意丛,你牙呢?”
丛丛抱紧书包不说话,当他是空气。徐桓易继续扯她,徐桓司一局游戏被徐桓易的动作打散,他反手给了徐桓易一个爆栗,“道歉。”
徐桓易这才知道徐意丛竟然还在记仇。
女孩子都~,是外星生物,自家表妹也不例外,但道歉是小意思,他说:“对不起,我昨天不该打你,也不该说小姑姑不要你了。你的牙呢?”
丛丛听了道歉,也不出声,反而把头扭到另一边去了。
徐桓易感觉莫名其妙,说:“哥,你管不管她?怎么说话不算话呢?”
车子平稳停在学校门口,徐桓司懒得理他,动动腿,叫他下车,又叫丛丛:“到了。”
丛丛慢吞吞往外挪。
新班级的班主任等在门口,见是徐家的车牌号,又见徐桓司亲自把人抱出来,就知道这位粉雕玉琢的小姑娘是徐家的小姐,连忙迎过来,带她去教室。
丛丛跟穿着得体套裙的老师走了两步,突然站住脚,回头叫了一声:“哥哥。”
中规中矩的校服在徐桓司身上飞扬得近乎跋扈,马上就要上课,他还站在那里鉴赏狐朋狗友的新网球拍,闻言冲自家小不点挥了挥手,“老实点,别打架。”
他随随便便一句话,就成功地让丛丛在新老师眼里成为问题学生。丛丛气得牙痒,扭头就走掉了。
丛丛在陌生的学校里度日如年。
在原来的学校里掉眼泪,和在徐家安排的学校里掉眼泪,丛丛知道这是两回事,于是打起精神,交新朋友,认真听课。
她挨过了一个月,每天最期待的不是放学,而是在家里抓住大人的袖子,仰头问:“外公,妈妈好一点了吗?”
徐晏是外公早年在日本主持外交工作时收留的养女,进徐家时只有两岁,很受养父母和两个哥哥的宠爱,但她离家早,中学时就去英国读书,随即在英国结婚生子,不常回家,跟家人的感情多少有些生疏。
但不管怎样,家人总是家人,外婆听了丛丛的话,就会放下茶杯,悠长地叹一口气。
外公把她抱到膝头,擦小鼻尖上的汗,“好一点了。等你放假,就送你去看她。”
其实总有人骗丛丛,丛丛习惯看徐桓司的眼色,譬如小舅舅徐黎有时候在家,会把丛丛放在桌上,喂丛丛吃葡萄。
第一颗是甜葡萄,第二颗是甜葡萄,第三颗就变成了塑料做的假葡萄。
丛丛起初不知道,张口就咬,差点崩掉牙,徐黎哈哈大笑,被外婆往头上掴报纸,“没正形!丛丛,你不要理他就好了。”
后来丛丛就知道要看旁边的徐桓司了。
徐桓司如果在做他自己的事,说明没什么值得看的,但徐桓司如果在笑,那就是在等着看她第一千八百遍咬假葡萄。
她就认真看一眼眼前的葡萄,说:“小舅舅,下次换一个吧,这个都有牙印了。”
但外公每次告诉她“妈妈好一点了”的时候,她也转头去看徐桓司。徐桓司低着头,玩手里的刻刀石头,或者跟自己下象棋,总之不看她一眼。
学校放假时,盛夏的暑热烧到了最高点。丛丛跟家人一起去英国,接妈妈回家。
黑色的骨灰盒又沉又滑,丛丛抱在怀里,有些打滑。徐廷伸过一只手,说:“丛丛,我来拿。”
徐家门第显赫,外公已经年老,仍然时不时有人上门拜访求教,而徐桓司的父亲徐廷是现如今的大家长。
丛丛有点害怕他。
徐黎不常出现,丛丛却已经习惯了叫他亲昵的“小舅舅”,而徐廷每天早上七点准时下楼吃早餐,经常过问他们的功课,但他不苟言笑,丛丛像徐桓易叫他“大伯”一样,恭恭敬敬地叫他“舅舅”,从来不敢顶嘴。
这时候也是一样,其实她想抱着这只盒子,但徐廷来接,她就只好松开手,说:“谢谢舅舅。”
外公抱她上飞机,温柔的空乘替她系好安全带,往她嘴里放一颗糖,“小朋友,睡一觉就到家了。”
丛丛乖乖点头,盖好毯子,闭上眼睛。
一只手从后座伸过来,她的眼皮上凉了凉,被一张手帕覆盖住。
后座上是徐桓司。
丛丛本来没有哭,他指尖的温度隔着薄薄的手帕沾上她的皮肤,眼泪一下子就掉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