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昭讶然张了张口,却发不出声来。祁桓的目光倏然看向了他,他无意识地瑟缩了一下,为那样的目光感到惊惧。
“你曾是高高在上的王子昭,一日为奴,也改变不了你骨子里的高傲与矜贵。”祁桓讽刺一笑,“我知你们心中所想,觉得像我这样的人,怎么会只是一个普通的奴隶,我的母亲或者我的父亲定然有一方出身王侯,只有高贵的血液才会生出不凡的傲骨。而奴隶不配拥有一切美好的品质。”
祁桓的话如冰棱坠地有声,寒彻人心。
“我的母亲只是一个普通的浣衣女,她相貌平平,木讷寡言,无法选择自己的出身,也无法选择自己的死亡。”祁桓想起那个苦命的女人,眼中覆上了一层黯色,“我的父亲……她也不知道是谁,也许是那个马夫,也许是那个门房,除此之外也没有旁人了,听说国破之日,他们都死了……不过这对她来说也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确实是她的孩子,而不被挨打地过完一日,有粗糠填饱肚子,便是最幸福的事。”
她一身伤病地死去,和大多数奴隶一样,二十几岁便匆匆走完了一生。没有抱怨与不甘,甚至也没有抬头看过一眼天空,只是这样麻木地认了命。
姜洄看着祁桓眼中的哀色,心头像被一只手掐了一下,酸胀的感觉便在心口缓缓漫开。
“郡主于我有恩,因此我不能看郡主被人欺骗,蒙在鼓里。我把景昭的心思挑明,之后他的去留,就由郡主自行决定了。”祁桓说着便躬了躬身,行了礼向外走去。
景昭忐忑地看向姜洄,等待着又一次审判。
高襄王是武朝最忠诚的将军,姜洄是他的女儿,她能容许身边埋着一颗钉子吗?
但是姜洄并没有回头看他,她的目光追随着祁桓的背影,怔怔地看着他离去。
“郡……”景昭的话尚未出口,姜洄便已起身,踉跄了两步便朝祁桓离去的方向追去。
景昭讶然看着空无一人的房间,苦笑一声,低下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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齿痕下
祁桓并没有回房,而是径直朝演武场走去。
长枪在手,一点一挑,一劈一扫,带动灵气激荡,回风落叶,搅碎了月华与春夜。
胸腔中充斥着太多莫名的业火,让他思绪纷乱,情绪失控,方才才会在姜洄面前失态,说了那样一番话。
一开始或许是因为些许妒意与幽怨,但后来,却夹杂了更多积年的沉痛。
而现在,他以长枪为笔,灵气为墨,夜幕为纸,怒写悲愤。
姜洄向府中侍女问了祁桓的行踪,一路小跑,还未到演武场,便听到了银枪破空的啸声。
夜空之上灵气纵横,府中之人无不侧目,就连小猫都跳到了附近的屋檐上,伏着身子瑟瑟发抖。
姜洄脚步一顿,但还是踏进了演武场,扑面而来的狂风撩起了她的鬓发与衣裙,如罡风摧面,隐隐生疼。
“祁桓。”姜洄的声音被搅碎于风中。
但祁桓还是感知到了她的到来,倏然一惊,撤手收枪,却还是失了手,一道锐气向姜洄斩落。
好在姜洄有所防备,适时侧身避开,没有受伤,只是过长的衣袖被削去了一片,像蝴蝶一样翩翩飘落。
祁桓急忙来到她身前,握住了她手仔细查探。
“郡主可有受伤!”
姜洄心跳得飞快,她只是普通人,挡不住那样纵横的灵气,虽没有受伤,却也吓了一条,脸色微微发白。
祁桓见她没有说话,手却轻轻颤抖,以为她受了内伤,便将人抱到了一旁亭中,扶着她做好,自己半跪在身前,握着她的手,缓缓将灵力渡入她体内。
姜洄这时才缓缓回过神来,低下头去看祁桓,他小心翼翼地握着她的手,月华淡淡地在他深邃的眉眼间流淌,神色凝重得近乎虔诚。
姜洄的手下意识地往回缩,却被祁桓握得更紧。
“别动。”他的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气势。
异样的暖流从两人交握的掌心蔓延开来,一种酥麻的感觉从手臂爬到了后背,于她周身游走,最后在心尖上掐了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