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云章:“请问你是哪位大人府上的郎君?”
根据他的经验,这恐怕又是一个来找他碴的小郎君。唉,谁让他这么聪明,小小年纪就有了神童之名,老是成为“别人家的孩子”,久而久之,被迫对比,自然容易引发同龄人的怒火。
不过,他还没等到男孩的回答,就先听到了不远处传来的马嘶之声。
供家眷们玩耍的马都是驯养温顺的马,一般不会轻易嘶鸣,卫云章扭头望去,便看见自家二姐骑在马上,正与另一个骑着马的小少年对峙。
他立刻把面前的男孩抛之脑后,朝二姐奔去。
不知道为什么,母亲不见了,只有大哥牵着马缰,冷着脸站在旁边。那对面的少年鲜衣怒马,卫云章也认得,正是卫家家主的长孙。
都说卫家是钟鸣鼎食之家,从前朝屹立到如今,荣耀无比。但实际上,从前朝累积到现在,卫家家族上下加起来有数百口人,已经相当冗杂,卫昌这一支,只是旁支的旁支,从前只有逢年过节才会去主家那一支走动—
—虽然走动也没什么用,毕竟旁支实在是太多了,若是人人都见,主家的人一天就算有二十四个时辰都不够用的。
在主家看来,这些都是没必要放在心上的亲戚。卫昌小时候也没沾过主家什么光,虽然过得也不差,但只能说是平民,远比不得主家那些人风光。但好在他天资聪颖、勤奋刻苦,最后考中了一甲进士。本来这是好事,毕竟都是姓卫的,族人说出去面上也有光,但坏就坏在家主长子那一年也考科举,平时听惯了奉承的人,这次连殿试都未能入,无异于打了家主的脸。
而且之前有卫昌这号人物,他们竟然不知道?明明是一甲进士,关系却淡薄,甚至还夺了家主长子的风头,这就有点尴尬了。有些不清楚内情的人,看见进士名单上有个姓卫的,还以为是家主长子,跑去给卫家家主贺喜,更令事态雪上加霜。
那时候别说卫云章了,连卫定鸿都没出生,这些都是他后来听来的。随着他的长大,他也渐渐知道,父亲和主家相处得不是特别愉快——谁逢年过节不去主家走亲戚啊?关系竟已僵化到了这个地步。
此时此刻,家主的长孙骑着小马驹,正盯着卫云章的二姐瞧:“你不认路?这里是我骑马的地方!”
卫岚潇皱着眉头,说:“这里是皇家猎场,何时成了你的地方?”
长孙面色一变:“你!”
“你什么你?”卫岚潇毫不示弱,翘着小嘴讥笑他,“我昨日就在这儿骑马了,怎么没看见你?哦,我知道了,定是因为课业没完成好,挨骂了吧?补了一夜终于补好了,今天终于能出来放风了?”
长孙本来就因为觉得撞上了他们一家而觉得晦气,听见自己被这么嘲讽,更是恼羞成怒:“卫昌就是这么教育你的?好没教养!”
卫岚潇捂着嘴,翻了个白眼:“哎哟,想不到卫郎中家竟过得如此清贫,连青盐和齿木都买不起,倒叫儿子有了这么大的口气!”
卫家家主时任礼部尚书,后来家主长子又考了一回,终于考中了进士,在亲爹的帮扶下,现在在礼部混个膳部郎中的差事当。
卫岚潇不说他是尚书的孙子,却说他是郎中的儿子,这是故意气他。长孙果然更加生气,举起马鞭骂道:“你简直目无——”
他还没说完,就见卫岚潇身子一歪,从马上滚了下去。
他还没来得及笑话,便听见远处传来一声惊呼:“二娘!”
卫夫人提着裙子匆匆跑来,她身后,是正皱着眉头走过来的郎中夫人以及家主夫人。原来,她中途离开,是因为被她们叫过去说话。虽然两家冷战多年,但毕竟还有一层亲戚关系在,尚书又官大一级,在皇家的地盘上,卫夫人总不能不听话。
没想到,听到外面的动静,她心里不安,出来一看,竟看见自家女儿从马上摔了下去。
小孩子吵吵闹闹本也是常有的事,附近的官员家眷起初也没注意,直到现在感觉不对,这才慢慢聚拢了过来。
卫岚潇坐在地上,豆大的眼泪从面颊滚落。卫夫人心疼地抱着她,问她:“二娘,哪里受伤了吗?”
卫岚潇摇摇头,只一个劲地哭泣。
明明是玉雪可爱的粉团子一样的小姑娘,如今却裙摆皱叠、珠花歪斜,狼狈地跌坐在草地上,窝在母亲怀里,哭得好不可怜。周围人不禁问道:“这是怎么了?”
长孙惊呆了:“她自己滚下去的!我没动手!”
卫岚潇抽抽噎噎地看了他一眼,抱着母亲的脖子呜咽:“他不让我在这里骑马!”
卫夫人冷冷地看向长孙:“小郎君,这是公家的地,你若想用,我们有商有量便是了,何必要如此惊吓我的女儿?”
长孙像蒙受了天大的冤屈一样:“谁惊吓她了?她先骂我的!”
“她何时骂你了?谁听见了?骂的什么?”牵着马缰的卫定鸿终于开口,面无表情地说,“而且你到现在还举着鞭子,你什么意思?看我妹妹年纪小,好欺负吗?”
“我……她……”长孙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