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语速适中,不疾不徐,声音又好听,果然像极了哄睡的感觉。她靠着他的身体,闭着眼睛,就这么静静地听着。
卫云章念着念着,不见她的动静,还以为她是睡着了,孰料他刚停下,她便闭着眼睛道:“我没睡着呢,接着念嘛。”
卫云章:“这一卷很长,你不会越听越精神了吧?”
崔令宜:“我喜欢他们一家五口人在一起煮雪水堆雪人那段,你念完那段我们就睡吧。”
“你原来看过这本书?”卫云章挑眉。
崔令宜睁开眼,疑惑地看着他:“我看过很奇怪吗?这难道是什么禁书吗?”
她可是堂堂瑶林书院院长的女儿,怎么可能没读过这些经典之作!他脑子里在想什么?
卫云章:“咳,没有。我不知道你喜欢看这种类型的,明明已经知道内容了,还要听人念。”
崔令宜:“人家写得好,读来温馨熨帖,我听着也觉得高兴。”
卫云章接着念,念到大雪封山,一家五口被困在路边的山洞里出不去,作者却还能苦中作乐,带着老母和妻子煮雪水啃干粮,又带着孩子堆雪人玩。细细想来,他们一家人在山中被困了三天,应是很害怕和焦虑的,可在作者笔下,却是一家人共聚一堂其乐融融,仿佛是来进行冬日郊游的一般。
卫云章其实也读过这书,却还是忍不住赞了一句:“徐公真旷达也。若我易地而处,恐怕做不到。”
崔令宜接话:“看前文,因为妻子觉得赶路累,所以他们在山里歇了一晚,第二天才接着赶路,谁知就遇到了大雪。若是没有听妻子的话,他们早就出山了。你说,其他人有没有怪过她呢?”
卫云章:“徐公未写,我们这些人又怎会知?但从字里行间看,并未有人因此事而责怪其妻,便是徐公老母,还会与她讲上几句笑话。她还能和徐公一起去陪孩子去堆雪人,想来也不是自怨的性格。”
崔令宜感慨:“真羡慕啊。”
卫云章看了崔令宜一眼。她并未看他,而是低着头,脸颊埋在柔软的被面里,眼神虚无地对着前方的纱帘。
若是以前,他定会心疼地抚摸她的脑袋,说:“不必羡慕别人,以后我们也一定会有一个快乐完整的家。”
但现在……崔令宜不来破坏他们这个完整的卫家就不错了!她还在这里装腔作势!
但她都说了羡慕,他不接话也不好,于是他说:“也不必羡慕,徐公家里没什么钱,否则何至于徒步翻山?你我如今享有富贵,当知足常乐。”
崔令宜叹了口气,换了个话题:“母亲与父亲陪你堆过雪人吗?”
“当然。”
崔令宜:“还挺难想象你父亲堆雪人的样子的。”
“我小时候,父亲还只是户部一个普通的官员,也没现在那么严肃。”卫云章说,“你喜欢堆雪人?”
崔令宜摇了摇头:“我就随口问问。”
崔令宜不喜欢下雪天,因为那意味着严寒和麻痹,会影响她行事的速度。更何况在未成年之前,大家都住在一块,互相之间都是竞争关系,鲜少有人有那个闲情逸致去堆雪人。崔令宜记得曾有一个少年,办事办得不错,提早回来了,心情很好,就在院里堆了个雪人。结果就他吃个饭的工夫,那雪人就不知被谁给毁了,气得他提刀大骂,最后也没找出来是谁干的。
而她也不是没有过失手的时候。那时候才十岁不到,扮乞丐跟踪目标,结果跟丢了,她急得都出汗了,可还是没找到目标的影子。天气冷,风一吹,她微潮的衣服很快就像冰一样贴在了身上。她不敢回拂衣楼,又无能狂怒,最后一脚把路边的雪人踹翻了,犹不解气,还把上面装饰用的树枝踩断,碎布扯烂。
旁边人家的小孩出门一看自己堆的雪人被破坏了,还没开口,就被崔令宜狠狠一瞪,当即吓得大哭起来。那户人家的母亲跑出来,看见这样一幅情景,赶紧把小孩牵回家,边走边哄:“不就是一个雪人嘛,再堆就是了。我们回家,等下有肉吃。”
崔令宜看着他们进了家门,忽然觉得很没意思。她转过头,踢了一脚雪,闷闷不乐地往拂衣楼的方向走。
走了几步,听见后面有人喊“那小孩儿”,她回过头,发现竟然是刚才那个小孩的母亲,她以为她是来兴师问罪的,便也没有走,想着如果她打自己的话,她就挨几下,带点伤痕回拂衣楼,也算有个交代。
但是没想到,那个母亲却走到她面前,蹲下身子,柔声问她:“你冷不冷?要不要进屋里坐会儿?”
她懵了,没有回答。对方伸手摸了摸她乱七八糟的头发,然后牵起了她的手。
她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因为她的手上有茧有疤,怕被女人发现。可也许是她为了扮作乞丐,穿得单薄了些,以致于她有点贪恋女人掌上的温暖,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被女人带回了家里。
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自己已经坐在了炉灶旁边,手里捧了一只盛着黄米饭的碗,带点锅巴,还冒着腾腾的热气儿。她对面坐着刚刚被她吓哭的小孩,正瘪着嘴扒拉着碗里的菜。女主人一边往自己的碗里添饭,一边看她:“你吃嘛,没事的。”
这户人家不算很贫困,但也绝对算不上富裕,只是刚过温饱罢了。菜里会放一些荤油,但肉并不是经常能吃到。女主人给小孩夹了一块腊肉,那小孩眼睛立刻亮了,把腊肉放嘴里吮了好几下,才珍惜地咬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