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得月余,日子进了腊月中旬,宋慧娟腹中的孩子也满了四个月,这时便需着手准备过年的物什了。
幸好,这时宋慧娟的肚子还不是很大,洗衣做饭这样的活儿也是能做的,至于提水这事早被陈庚望接了手去。
每日晚间吃过饭,他总要去打上几桶水,那大水缸从没缺了水,连灶下烧柴的活儿平日也是他做的,若是他哪一日晚归了也有小明守去看。
这样枯燥乏味的日子有了孩子总会过得快些,更令她欣喜的没过几日是她二弟弟送来了她大弟弟来的信,大意是过完年就要退伍回家来。
初闻这样的消息,宋慧娟高兴的都没有反应过来,愣是听宋浦为读了几遍才明白过来他是要回家来了。
直到这时,宋慧娟为他挂着的心才是放了一些,盼着一家人团圆,她面上带着笑手上又摸起了针线篮子,为着在那檐下认字的孩子做着来年的新衣。
这一年的除夕仍是他们自己一家子在这个小院里过了,自打陈庚良两口子从老宅搬了出来,这每年的除夕才是真正分了开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兄弟三个也才算得上是分了家了。
毕竟,这堪堪比宋浦为还小上一岁的陈庚兴已经开始相看人家了,只等着这一两年看好人家就要成家了。
于是,宋慧娟又开始发愁起她那两个弟弟的婚事来,大的这个翻过年就到二十五了,比着陈庚望当年还大一岁,这个岁数只怕要更难寻了,手下的那个虽小一些可也不小了。
但这事只她和老宋头着急终究无用,还是要等当事人回来自己挑个合他心意的。
家和万事才兴。
等到第二日大年初一头一天,宋慧娟还是带着两个孩子跟在陈庚望的身后去了老宅给二老拜年,陈庚良孟春燕两口子带着两个孩子也是前后脚到。
这几年间,陈家添了一对儿孙子,又得了一对儿孙女,再加上现下宋慧娟腹中的这个,他们这家的人丁也不算得少了。
这会儿子,陈庚望带着两个弟弟先给他们的爹娘磕了头,而后又是陈明守这个长孙带着小明茂也磕了头。
虽然无需小明安和小芝华磕头,可也是得了压岁钱的,但比着两个男娃娃是要少的。
对这两个女娃娃不是头一次如此,他们也不是头一个受到这样待遇的女娃娃,但却从来无人抗争,又或许从前有过抗争的人,被冠以了疯子的名号,贴上了自私的名声。
上辈子的宋慧娟沉默如此,张氏更是如此,从前不知有多少女性都是如此,他们会从少时不解何为男女的娃娃逐渐变成重男轻女的帮凶。
如今,面对小明安的不解,宋慧娟也是无可奈何,可她再不会和上辈子一样劝她知足懂事了,她至少不应该欺骗她,她牵着她的小手走在人后看着一幅幅恐怖的嘴脸,却无法和她解释往日夸她懂事的大人为何此时没有给她一份同她哥哥一样的压岁钱。
孩子或许是很好糊弄的,随意寻个借口打发过去,忘性大也就想不起来了。
可宋慧娟归了家去,还是拉着小明安的手和她说了起来,“娘也说不清楚,可是娘知道比着女娃娃大家多还是更喜男娃娃的。”
“娘哩?”小明安眨着那样一双天真无知的眼睛看她,“娘更喜欢哥哥吗?”
“那倒不是,”宋慧娟既然不打算糊弄她,自然要使她明白的,“你和哥哥都是娘的孩子,等后秋哥哥上了学,过两年你到岁数了,娘也给你上学,娘的东西不多,怎么也不能教你比你哥哥少了。”
“真的?”小明安也和她哥哥一样盼着上学,听到这两个字眼睛都亮了。
“真的,”宋慧娟看她这模样还是笑了,或许这话说的太早了,可她只能尽力不教她在这个家里,在她身上感受到不平,可一旦出了这个院子她就使不上力了。
这个世道有太多事是她一个识不得几个字的田间妇人能做的,她唯有尽力,尽力护着她,把她知道的慢慢教了她,如何也不能再困在这个不见天日的地方,太苦了。
世事如此,逼得人打掉了牙齿还得和着血往下咽……
这样的事急不得,眼下更急的是她那两个至今还未成家弟弟,这个年宋慧娟在一半愁一半喜里糊涂地过完了,连带着余下的那几个月都是如此。
陈庚望哪里知道这妇人的愁,只看着她那日渐鼓起的肚子和愈发消瘦的身子也发起了愁。
冬日里穿得厚实,陈庚望还未发觉她瘦得厉害,等到了春天里,厚袄一脱,换上了小袄,才发现她那肚子不知怎地短短几天就鼓了起来,高高悬在她那小身板上。
为着这事,陈庚望夜里也睡得不踏实了,把赖在床上的小明安赶了下去,仔细看了她几日,却并没有发现她吃的饭少,只是睡的觉也是比往日少了,每夜里总要频频醒来一两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