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青珂心中伏念一缕缕,面上却沉静,她回视霍允彻的目光,却是一言不发,安静得很。对比起来,好像刚刚蒋信是主动战战兢兢低头的,她没低头,只是端坐,比这里所有人甚至比侍女还要纤细的腰肢挺直,背脊如悬崖孤立的苍松。好静的一个人。是心静,还是克制力远超这些内心都渴望功名权势的读书人?霍允彻眯起眼,转着手中的酒樽,笑:“青珂?路上倒是有人跟本皇子提起江东三大公子。”他一说,章启风跟方子衡都低下头。“青珂公子就是你吧。”霍允彻却没留意他们,只看着许青珂,似乎温和友好。“是我”许青珂目光不退不避,“让殿下见笑了。”霍允彻也的确笑了,“江东解元若是不出意外怕是要出自你们三人的,恩,倒也不是,还有个谢临云跟蒋小公子,要好一番龙争虎斗。”这话说的很拉人仇恨,霍允彻又瞥过心中凄惶犹疑的蒋信,“不过蒋信倒是对你十分推崇,看来你的才学十分好。”被点名的蒋信不敢看霍允彻,却还小的睨向许青珂,这个人先吓了他一番,如今被他拉出来顶缸,不知“才学好不好都是别人判定的,我自己一介白衣,若是拘了自我的涵养跟脸皮,也是不好承认的,所以也只能对殿下的赞美否认了。”语调不紧不慢,声音如珠玉落盘,婉转中如她手中微微转着的瓷杯,看似谦逊婉约,又似有几分从容风骨,但看似风骨清傲,又有几分恬淡婉约。“那本皇子倒很期待这次解试的结果。”霍允彻似笑非笑,转而跟其他学子谈论时政。总的来说,这位皇子不管从哪一方面算来都是极契合储君标准的——起码比太子好太多。不过霍允彻是来江东剿灭海盗的,他问起这个事情,在场的学子各抒己见,但都说不到点。本就是如此,这剿灭海盗无关学问跟风月,这些学子们连官场都还没进,又怎么会知道。霍允彻不过是随便问问而已,听得却仿若很认真。又是一个能“伪装”的人,阿青垂眸暗附。没多久,霍允彻也应该走了,不过霍允彻忽然说这青樽庄子不错,这意思已经很明显了,谢临云皱了眉头,但开口邀请霍允彻留宿一日。霍允彻允了。章启风忍不住皱眉,他知道谢家一直都中立派,素来不参合太子跟三皇子的争斗,却没想霍允彻一来江东就盯上了谢家,莫不是要拉拢谢家,那这也太直接且强势了。但也应该没那么容易。他这么想,其他人官家出身且对朝政有些关心的学子就想得更多了,但都没说什么,只觉得屁股着火,不敢久待,毕竟万一还没入仕前就牵扯进太子跟三皇子的党派之争,那可十分愚蠢。这些学子纷纷告辞,蒋信也不敢久待“蒋小公子,许青珂你们两人留下。”霍允彻点了两人的名字,蒋信脸色刷得惨白,许青珂却是从容顿了步,转身朝霍允彻作揖,跟蒋信一比,她自然从容多了。两人留下,加上谢临云也就三人,三个学子作陪,怎么着也会跟三皇子一党挂上些关系。奇怪了,三皇子看上谢临云不奇怪,怎还看上许青珂跟蒋信,论才名跟夺解元的可能性又不如章启风,论家世也不如方子衡,怎感觉三皇子对许青珂跟蒋信两人有几分看重。章启风脸色有些难看,负气而走。倒是方子衡一如既往有风度,面上半点不显。————————人一走,这偌大的青樽庄仿佛就空旷了,明明还有那么多的仆役跟护卫。许青珂跟谢临云是在庄外送别人的,后者是主人家,礼仪所至,许青珂却是因为方子衡特异叫了她。“许兄,我妹妹子婧还在文锦先生那儿学刺绣,还请照看一二。”他一派真诚,似乎十分忧虑自己妹妹的安危。但为何对许青珂说呢?不知道的还以为许青珂跟方子婧有什么关系。许青珂颔首:“这话我会跟谢郎君说的。”方子衡脸色一僵,但看到谢临云走过来还是掩饰了表情,从容一笑,继而离开。许青珂看着庄子外方子衡等人各自上马车离开,耳边听到谢临云说:“小人行径,偏偏伪装成君子,还不如真小人。”许青珂:“这世上能真正做自己的人终究是少的,倒也没什么可对他责难的。”似乎很大度的样子。谢临云:“就仿若许兄一直都深藏不露?”许青珂转头看他:“谢郎君这番话有些奇怪了,难道许多人都在谢郎君面前露了吗?”这话还真是谢临云表情僵了下,却见这人偏头勾唇,疏离几分冷淡,又凝了几分风雅:“何况露不露是别人的本意,看不看得出来是你的本事,委实没有怪人的资格。”,!谢临云回不上话,也只能皱眉:“我说不过你,方子衡也不甚重要。不过你可知三皇子他先前人前无视你,现在却又忽然将你留下,无非是”谢临云见这人还是一片冷清的模样,不由吐口而出一段话。“人前爱惜自己名声,怕担上龙阳之好。”许青珂说着回头看了谢临云一眼,目光清透极致,“他如此,其实我也一样。”谢临云瞬间脸色一变,握握拳头,淡漠道:“的确得在意几分,毕竟我等都是应试学子,将来是要入官场的。”他转身离开,许青珂看着他的背影,指尖轻弹,弹去衣服上落下的一片海棠花瓣。不过她一进屋就听到了霍允彻的话。“蒋信,你叔父最近可好?”正在喝茶掩饰自己的蒋信手一抖,手中茶杯落下,茶水溅了衣服,他顿时恐惧趴伏在席上,“殿下息怒!”霍允彻似乎惊讶,又似乎阴沉,当着许青珂跟谢临云的面忽然发作蒋信,这场面其实是有些吓人的。“息怒?我可没怒,你这般紧张,怕是知道你叔父一些事情吧,因此心虚?”“不敢,殿下,我叔父绝没有”“你这么自信?那便让你叔父过来带你回去好了。”他这话说完,蒋信直接被霍允彻的护卫按在地上。“临云,不知可不可以借我一小房间用用,免得蒋小公子没地方去了。”竟是要接着青樽庄子关押蒋信?以此逼慌蒋家?!!的确是雷霆之势,且还将青樽拉下水,到时候真出什么事情,青樽很难撇清关系。谢临云知道这一关不好过,曲了曲手指,道:“殿下是奉君上之令来江东剿除海盗的,一切节度皆是君上的意志,谢家岂有不从的道理。”言外之意是不管他谢家因为霍允彻命令做了什么,都是因为霍允彻现在是君王亲派,无关站位。霍允彻淡笑不语。谢临云很快让人安排了一个房间看押蒋信。蒋信也不敢叫喊,只能被押走,临走之前他忍不住回头看向许青珂,脑子里就一个念头——她之前对他说的话竟然跟三皇子一模一样!蒋信被押走了,现在又只剩下许青珂三人,难道下一个会是许青珂?瞥过许青珂从到位的从容安静,谢临云心中复杂,霍允彻也在此时笑问:“许青珂,你好像一点都不害怕。”许青珂:“微末寒门,并未有一个叔父这般得殿下看重,何须害怕。”这话意思听起来怎么像是——我出身不好,穷,也没有当官的叔叔,光脚的不怕穿鞋的。霍允彻一怔,却又看似不经意得说:“你倒是对目前江东局势有些了解。”谢临云暗想霍允彻是极擅长给人挖坑又转眼就爆发翻脸的,在邯炀就见过许多□□的人被他如此拉下马,但不知他此刻为何对许青珂如此他脑子里忽然闪过一念,对了,霍允彻来江东之前必然对江东的事情了若指掌,既能以蒋信这微不足道的蒋家独子为突破口,又怎么会不知道江东许青珂最擅破案分析,且跟江东诸多知府大人关系不俗。她的价值远比章启风这些人要高。现在应该是在试探。难道他是为了许青珂而来?“池塘里的水若是脏了,鱼儿怎能不关心?江东每个人都是一条鱼,只是咸鱼跟活鱼的差别而已。”这论调不说让谢临云若有所思,且让霍允彻都眼睛一亮。咸鱼?活鱼?他跟谢临云都看了看许青珂,这人若是咸鱼,其他人怕是连死鱼鳞都算不上了。所以是一条活鱼。:()青珂浮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