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他停顿了很久,仿佛在回味那一幕。最终,他掏出了香烟点上,好像要用香烟来缓解情绪。他深吸,吐出,再次深吸,再次吐出。
我静静地看他把那支烟吸完,烟头在月色中飞舞出去,落入尘埃。
“乐瑾瑜一夜白头,记忆全无。她的目光变得呆滞,动作变得迟缓。我要求她将手术台上的我解开,她如同木偶一般照做了。然后,我爬上那个木梯,掀开了上方的木板。嗯!沈非,你应该能够猜到,她把我带回了她的老家,进到了多年前她躲避伤害并失去所有的地下室。”
“说完了。”邱凌长舒了一口气,“我承认我被她打动了,这也是我没有伤害她,并将她扔在回海阳市半路上的风城市区的原因。其实,我已经杀了太多人,不在乎多一个她。只是……”
邱凌耸了耸肩:“没啥了,说完了。”他并不希望我看到他有着太多感性的一面。
“哦!”我点头,“我知道了。”
向日葵
向日葵又名朝阳花,因为它总是随太阳转动而得名。但英文称之为sunflower,却不单纯因为它的特性,而是因为它的黄花绽放如同太阳的缘故。
向日葵的最初产地是南美洲,由西班牙人于1510年带到欧洲,进而逐渐扩散到全球各地。它的花季主要集中在夏、秋。花期为两周左右。在这两周里,它绽放得很彻底。那向上扬起微笑着的俏丽脸庞,始终如一地面对着太阳。但太阳固执己见,千万年重复不变的晨起与昼落,向日葵的所有举动,太阳都尽收眼底。但没有人知道,太阳是否会有心思留意。
两周后,向日葵枯萎在某个黄昏。她那曾经金黄的花瓣,终于失去了鲜艳。扬起的脸庞,黯淡无光。只是,只是她最后面对的方向,依旧是太阳在她的世界里消失的方向。
是的,她的花期只有两周。她的美丽,也只想给一个人看。但她未曾料到的是,她的等待,一直延续到她生命的终点。
彼此沉默着,在我,是对乐瑾瑜越发沉重的负疚感。而在邱凌……
他在我的世界里,本就是个谜。
“好了!我们回到正题吧。”我挺胸重新站直,冲邱凌大声说道,“我和李昊都在邮轮上,而你,选择了和我们一起出行,应该不是巧合吧?”
邱凌笑了:“嘿嘿!沈非,我只答应回答你一个问题,你有点得寸进尺了。看来,你的自以为是从来就没有改变过,只是这一年多时间里,你学会了收敛。”
“那我换种方式和你沟通吧。”我也将嘴角往上扬起,尽管心里因为知悉了瑾瑜的故事而隐隐作痛,“邱凌先生,你把我约到这里来,不会只是想和我叙旧吧?你想要什么,或者说你又有了什么新的漂亮的计划,要将我网罗进去成为棋子,开口吧。”
“我想要你陪我去看个奇妙屋,你愿意吗?”邱凌问道。
我愣住了。邱凌伸出手指了指观景崖的方向:“那边,有个距离沙滩只有几百米的灯塔。说是灯塔,实际上真正的作用是让沙滩显得美观。要知道,晨曦岛属于冲绳群岛,几年前为了发展旅游业,晨曦岛与附近岛屿上的20个小型灯塔,被日本政府送给了国内20位在各个科学领域比较优秀的青年学者。这个所谓的‘天才塔计划’旨在让这些青年学者知道自己肩负的重任有多重大。并且,冲绳的官员们也奢望多年后,这些学者真正有成就时,会跟人说起属于他们的这些灯塔。”
我打断了他的话,说道:“实际上日本人有时候做事,也并不是一定希望要得到回报。或许,他们只是觉得这些年轻学者值得拥有这些。”
“也许是吧?而不远处的观景崖下的灯塔名字叫作岩田介居。”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观察我的反应。最终,没有收获的他继续道:“就是瑾瑜现在身边的岩田介居。”
“我今天早上就是和他一起吃的早餐。”我应着,“你也知道的。”“嗯!属于岩田介居的这个灯塔距离海滩很近,灯塔下面本来有礁石。所以,灯塔一旁建有一个小小的房子。以前这小房子是用来做气候勘察的,后来用不上了,当地人就联系上了岩田,岩田支付了极少的钱,拥有了那小小的房间。过去的年月里,岩田很少过来。但是从去年开始,他差不多每两三个月都要来一次,甚至在几个月前,还找了工人将那小房子装修与加固了一次。”
“可能岩田只是偶尔来这里休息放松下而已。”我说道。
邱凌:“沈非,看来,你还没明白重点在哪儿。”
乐瑾瑜拉着拉杆箱的身影在我脑海中一闪而逝,我正色道:“直接说开吧。”
邱凌:“岩田和乐瑾瑜是从去年开始在一起的。也就是说,在他俩好了以后,岩田便开始时不时一个人来往于晨曦岛。并且,有件小小的事你应该也洞悉到了,每一次他都会有托运的大件行李——说是为他那退休后爱上种植的父亲运回的内陆的肥沃土壤。”
“就是用木箱装的那些泥土吧?而当时那箱泥土就放在有人居住的通风管道旁。”我望向邱凌的眼睛,希望捕捉到他眼神中的闪烁,但夜色中我徒劳无功,“至于那位可悲的管道寄居者是谁,你我都心知肚明了。你手上昨晚又添了两条人命,可能你自己认为无所谓。那么,拿走木箱泥土里的东西这种小小的罪恶,在你看来,自然是更不值一提的?”
邱凌闷哼着:“沈非,我做过什么样的恶,没必要对你一一交代。或者有些不是我做的,但自以为是的你强加在我头上,我也不会费事解释。因为、因为我压根就不在乎这些。”
我点头,不再吱声,并将右手手掌朝前伸出,示意他继续。
这时,邱凌却将手伸进黑色外套后面的腰部位置摸索了几下,紧接着从那里面掏出一把并不很大的银色物件来。他单手将之拿着垂下,自言自语般说了句:“塞在后面也挺不舒服的。”说完这话,他将这物件用两只手托起,对准了我。
是一把精致的短弩,在月色中闪烁着寒光。我明白,这是他对昨晚射杀船员棍哥的回复。
“沈非,我现在觉得,你的注意力不够集中。所以我必须让你明白,你的插嘴与不配合,换来的可能是我不开心后将你射杀。”邱凌的语调平淡。
“邱凌,我反倒觉得注意力不够集中的人是你。”我也尽可能地平和,冷静地对他说道。
“好吧!跟我去岩田的灯塔看看,让我们一起瞅瞅这家伙在那灯塔下的房间里,收藏了什么样的宝贝。”邱凌终于说出了他的最终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