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人一个个沮丧着脸,脚步踉跄,甚至有一个三十来岁的人一出贡院门口,就跌坐在地上大哭起来,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立刻有人冲过人群,抱着他安慰着。
还有不少人一见到家人也忍不住哭得伤心,一时间,伴随着即将到来的夜色,是所有折戟在这次乡试上的考生的大哭声。
江芸芸呆呆站了一会儿,轻声叹了一口气。
这场乡试的考生,白发苍苍的老人也不在少数,像她一样年幼的考生屈指可数,大部分都是三十出头,四十左右的样子。
他们穿着那身学生服,面容已经不再单纯稚气,对江芸芸来说这场考试不过是一次试水,实在不行,那三年后也才十四岁,在乡试浩浩荡荡的千人考生中依旧年轻得不像话。
可这场考试对于这群上有老下有小的中年来说,是生存的压力。
一场考试就要花费十两银子。
读书的笔墨纸砚,一年下来也要十几两。
如此巨大的消耗,第一个三年还能竭尽全力,第二个三年也许是勉强维持,第三个三年,第四个三年……这些消耗永无止境,就像一艘通往大海的船,而考生和他的家人却还在竭力跟随,希望上岸,一年又一年,若是不能上岸,便只能挣脱,不然被拖入大海溺死也不过是迟早的事情。
江芸芸此事能安心读书,是因为有一个老师,甚至还有一个知道花钱还能勉强维持父子关系的江如琅,这才能毫不费力地得到钱财,但一开始,她也是日夜抄写本子才能维持巨大的读书开销。
贡院第三次打开,江芸芸再人群中看到一个眼熟的人。
江苍。
他穿着一件青色的衣袍,比之前看的还要消瘦,好似一阵风就能把人吹倒,脸色苍白到毫无血色,只那双漆黑的眼珠冷沁沁的,他连着抬脚出台阶的力气都没有了,好不容易咬牙走出来,人也跟着踉跄了一下。
他身边的晨墨晚毫立刻挤过人群上前扶人。
其中一人立刻把人背了起来。
与此同时,两辆马车穿过人群,停在台阶下,一群人浩浩荡荡涌了过来,瞬间把人包围住。
“长生。”曹家舅舅曹澜立刻伸手把人抱起来,“我已经叫人熬好人参粥了,大夫也都请来了,走,舅舅带你回家。”
“苍儿。”曹蓁从车子里探出身子,一脸心疼,“瞧着脸色比早上还差。”
江苍没有力气开口了,只是闭眼靠在舅舅身上。
江芸芸目送一群人气势汹汹地来,浩浩荡荡地走,只留下一群羡慕嫉妒的人。
“果然是曹家啊,这派头。”见人走远了,有人羡慕说道,“听说他这个马车里面可有当兔,在两个伏兔之间,那个伏兔上平下凹,卡在车抽上就能稳固车轴,减少晃动,可是好东西,那个当兔更是厉害,说是连接伏兔的,一旦装上去更减震,而且,你看他的车轮子上面还包着皮革呢。”
“我很早就听说了,他家的马车坐上去那是一点感觉也没有,稳得很。”
“果然是财大气粗的曹家啊。”
“可不是,而且这个考试的人说是曹家那个大小姐的大儿子,那位大小姐当年出嫁,啧啧,你是没见过那气势,整个南京城的夜色都要被烛火点亮了,那队伍长得一条街都容纳不下。”
“这可是江曹家两家最有出息的小孩了,才十五岁,早上来的时候就三四辆马车一起来的,也太有排面了。”
“人比人气死人,你看我考完试只能自己走路回家,我老娘来接我徒步回家,人家就是三四辆马车开到,坐着我听也没听过的马车被人送回家,回家还有人参大夫伺候着,真是好命啊。”
江芸芸久等不至祝枝山等人出来,便也凑上去,百无聊赖听着众人说着八卦。
曹家在南京是大户,衣食住行都有涉及,众人对他们家的八卦也聊得津津有味。
江芸芸也听了不少,也跟着嫉妒了一把有钱人的奢华生活。
“哎哎,他可不是年纪最小的,我听说今年有他同父异母的庶子弟弟,才十一岁,也来一起乡试的。”突然有人,神秘兮兮说道,“也不知这人羡不羡慕,都是江家人,但待遇千差万别。”
“我也听说了,而且听说年纪很小呢,大概就这么小兄弟这么大……”有人目光一动,指着江芸比划了一下。
江芸芸看着站在自己面前聊天的一群人扭头看他,面不改色地往后退了一步。
“哎,你看着年纪也不大,来等人的嘛?你几岁啊?哪里来的?”有人好奇问道,“哎,这么小的年纪怎么也没个大人陪着。”
江芸芸没说话,打算先溜为敬。
就在此时,有个声音远远传来:“芸哥儿。”
她刚扭头去,就看到一辆马车停在她边上。
江芸芸眼睛倏地一下就亮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