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把人扶了起来,仔细打量着她,眸光微动,笑说着:“他这是心病,隔三差五就要病一下,不碍事,倒是你,怎么又瘦了,可别学楠枝的挑食。”
江芸芸呐呐说道:“都有吃的。”
黎循传确实挑食,但最近都没被抓到,很大原因是他不吃的江芸芸都给吃了,一个人吃了两人的分量,不仅不长肉,甚至肉眼可见地瘦了。
“今日来可是来行拜师礼的?”老夫人和气问道。
江芸芸摇头,认真解释着:“打算先问问楠枝,拜师要什么东西,再顺便借几本书,先自己预习一下。”
老夫人一脸心疼。
这些事情寻常人家都是大人准备的,哪里需要小孩操心。
“你老师不讲究这些,而且这几日你先松快松快,等到了华容有你读书的时候,可别叫苦,你老师可严厉了,儿子孙子可都哭过好几次呢。”老夫人笑说着。
江芸芸好奇地看了她一眼,大眼睛扑闪了一下。
“就拿楠枝说,刚开始读书的时候,每天都要哭好几次,背不下来要哭,写不好字也要哭,被你祖父说了一句还是哭,哭得跟个小猫儿一样,偏见了他祖父又不敢哭,憋得一张小脸红彤彤的。”老妇人毫不留情地拆台着。
江芸芸也不客气地乐得直笑。
“可是吃了早饭?”老妇人见他放松下来,又问道。
江芸芸点头:“路上吃了两个馒头,老板便宜卖给我,两文钱一个,很香。”
“真是好孩子,你今日读书先去楠枝屋里,若是饿了,就让厨房做饭,不必客气,你还在长身体,不能熬坏了身体,科举看得也是身体。”
“知道了。”江芸芸见老夫人眼下也有乌青,便识趣说道,“那我就不打扰老师休息了。”
“你这读书的劲倒是和你老师一样,片刻也耽误不得。”老夫人笑说着,“等会走,我让人把这些果脯糕点打包起来,你带去和楠枝一起吃。”
“之前你老师考教你,你是怎么耐得住性子坐这么久的?”老夫人拉着她闲聊,连连夸道,“那三字经写的还不错,一笔一划都看得清,一个错字都没有。”
“心心不停,念念不往,我既想跟着老师读书,自然要付出努力,练字是最简单的要求。”江芸芸倒是不遮遮掩掩。
“而且等一等不是最简单也最有效的办法吗,我在老师面前晃来晃去,老师不是就能一直看到我,到时候心一软,不就收下我了嘛。”
老夫人看着她,捂唇笑着:“情欲不生无外诱,圣人之质自浑全,你老师当真没有看走眼,你这赤子之心,浑然天成。”
江芸芸呆了呆,没想明白说自己的糗事怎么也能挨夸。
“去和楠枝玩吧。”老夫人接过食盒递了过去,把人打发走。
江芸芸只好跟着小厮又去了前院黎循传的书房。
“你听听,一个十岁的小童都比你看得清。”等人彻底离开,老夫人也并未离开,反而朝着隔间走去,无奈说道。
“你致仕之后,应宁很担心你,宾之也来了这么多封信,你倒是无情,愣是一个也没回,时雍如今可在浙江任左布政使,可别是让他亲自赶过来看你这个糟老头子。”
黎淳面无表情坐在书桌前,手边是一份昨日黎民安抄回来的邸报,里面是一些南京官员被调回北京,或者调任外地的消息,其中甚至包括一些少资历的官员,零零总总加起来也是七。八人,其中不少都是他关系不错的同僚。
“陛下登基不过四年,正缺老成望重、练达政体之人。”老夫人叹气,为他把手边的信件仔仔细细理好。
“江浙多名医,不若先留在这里先养养身体,而且我看那江家小子也实在可怜,连六礼都要自己打算,听说生母和妹妹也要靠他过日子,今日我见了他,便知他也是一夜没睡,眼下都青了一片,这般幼小年纪就要远赴湖广,也实在为难他。”
黎淳抬眸,注视着夫人。
“本想着致仕之后就带你回老家安度晚年的。”他满怀歉意开口。
老夫人笑说着:“我看扬州风景就很好,我儿时也是看够了湖广的景色,江南水乡,别具一格,再看几年也是可以的。”
黎淳无声地握着老夫人的手,轻轻叹一口气。
“我只是不甘心。”
不知过了多久,这声微弱的声音被偌大空间中的风一吹,只剩下支离破碎的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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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带你生母走!”黎循传大惊失色,“你还敢当着你爹的面说这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