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春坊左庶子,兼侍讲学士李东阳前日就给好友发了帖子,请他们来家中赏文。
“什么好文,让西涯那日亲自给我送帖子。”来人穿着一件紫色襕衫,腰间系着一条宽黑绦,绦儿如革带一般松松垮垮挂在腋下的纽襻中,末端系上一小块玉佩,懒懒搭在身后。
此人仪表堂堂,相貌俊伟,正是少詹事兼侍讲学士谢迁谢于乔。
“你这人,还促狭我。”李东阳穿着一身青色行衣,只在领口、衣襟和下摆处镶了一圈蓝色边缘,简单大方,“我还特意给你寻了马酒,真是白瞎了。”
谢迁闻言便笑了起来,他虽已不惑之年,那双桃花眼却越发深邃,眼角多情,发笑起来好似月牙一样下弯,不算黑白分明的眼睛微微眯起,似醉非醉。
“那我今日可要痛快得喝了。”谢迁不客气地自己坐了下来,“今日可是又做了什么大作,请我们来欣赏和诗。”
李东阳神神秘秘说道:“可不是我的。”
“那你是新找的好友写出惊天动地诗作了?”谢迁笑问着。
李东阳交友广泛,只要有年轻人想要闯出名头,大都是给他投状,若是写得好,他也乐意推一把,开个诗会,做个文章,好好夸一下,扶持后辈,结交善缘。
“也不是。”李东阳神神秘秘说道。
这倒是让谢迁来了精神:“哦,也不是,那是徵伯的事?”
李东阳脸上笑意一顿,连连叹气:“可千万不要在他面前说这些。”
谢迁也跟着叹气:“他是个聪明的,只你一个神童爹珠玉在前,他难免压力大。”
原来这个徵伯是李东阳的儿子李兆先,自幼颖敏过人,一目数行,过目不忘,写文章一气呵成,也是京城小有名气的神童,每次只要进考场考试便会大病一场,几次下来,身体便不如常人,读书也自然耽搁了,科举也不敢让他随意去考。
“若是有你家孩子省心就好了。”李东阳倒也豁达,笑着转移话题,“大中如今在文渊阁历练,今后必定大有出息。”
谢迁谦虚地摆了摆手。
“你们在聊什么?”说话间,仆从又引来一位身穿绿锻道袍,头戴黑色方巾的男子。
“实庵来的正好。”李东阳迎了上去,“正在谈孩子呢,你家伯安明年可有下场考试的打算?”
来人正是翰林院修撰王华,闻言黑了黑脸。
“居庸关、山海关走了,亲也娶了,明年是要他下场了。”王华狠狠说道,“也该收收心了。”
“伯安正是年轻气盛,可别又把他气走了。”谢迁笑说着。
“介夫因为实录的事情被副总裁留下了,叫我们先不用管他。”王华解释着。
“哦,怎么回事。”李东阳好奇问道,“他负责的‘大关系及大章奏、名臣传’①不是已经完工了吗,丘文庄博极群书都没挑出毛病,还夸他有良史之才,今日怎么留他下来了。”
王华还没说话,谢迁就先一步说道:“你且少打听这些事情,文庄公持论严正,你这话被人传出去,又要多费口舌。”
李东阳这才想起,此人是谢迁的座师,便也跟着摸摸鼻子,解释道:“我没别的意思,眼看实录也快修好了,不是怕在此时又有波折吗?”
谢迁摇了摇头,无奈转移话题:“还是先弄个你的事吧。”
李东阳脸上顿时露出一个大大的笑来。
“我老师,朴庵公在扬州收了一个徒弟。”他从抽屉里拿出一封信,得意说道,“你们知道吧。”
谢迁矜持点头:“听说过。”
“听说你师弟已经十岁了,还不曾读书。”王华也跟着好奇问道。
李东阳开始护犊子:“读书而已,几岁都不晚,我师弟虽说十岁才开始读,但那天资可是一点也不差,不然朴庵公怎么看得上。”
王华从善如流地顺着他的话说道:“学无先后,达者为师,自然不能以年纪区分。”
“人长而进益,学而知之者次也;困而学之又其次也②,那小童到了十岁还能幡然醒悟也不算太晚。”谢迁也说道。
“可是年少神童,做了什么大作?”王华可太清楚李东阳的脾气了,每次来他家赴宴那都是有作诗任务的。
李东阳把手中的信递了过去,故作矜持说道:“我这个小师弟一开始字也不认识,自学练字不说,学论语才半月,自写策论倒是有想法的人。”
谢迁先接了过去,拿去仔细看了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