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黑沉,只几颗星星零星散落在夜空中。
好好的中元节,却闹出人命,小巷里的人面面相觑。
“你们全都回去。”南京都察院右佥都御史王轼当机立断,“李同知,夜色黑了,这里所有学生都入住府学,让训导立刻把所有人学生都叫回来,今夜不得外出。”
“至于这些村民……”他看着冯忠,淡淡说道,“冯知府好生安置。”
他已经顾不得冯忠的脸色,匆匆前往天妃庙。
李同知也不等冯忠说话,连忙带着所有学生去了府学,拉着训导严肃说了几句话,没多久府学大门紧闭。
冯忠等人脸色清白,身形摇摇欲坠。
祸不单行。
——完蛋了。
扬州各府主事脑海中齐齐闪过这样的话。
整个扬州彻底热闹起来。
唐伯虎等人被黎淳亲自送回书肆。
“天妃庙的事……”他还没开口,黎淳就睨了他一眼。
那一眼并不算严厉,却又莫名令人心中一个激灵。
“你天资聪慧,该好好读书才是。”黎淳轻声说道,“唐寅,收收你的心,你会有更好的未来。”
唐寅呆站在原地。
马车逆着人群缓缓前进,到处都是哭声和喊声,车上三人艰难穿过人群,终于停在黎家大门口。
此刻外面乱成一片,唯有黎家格外安静,灯火通明,照得整个前院宛若白昼,街外的喧闹声也被紧闭的大门隔绝在外面。
老夫人披着长袍,站在廊下欲言又止,随后唤来丫鬟:“去跟江家说一声,今日太晚了,芸哥儿今日就休在这里了。”
丫鬟点头应下。
小院里空无一人,江芸芸和黎循传并肩跪在台阶下,对面正堂大门敞开,只点了一盏细弱的灯,照得堂中的黎淳面色阴沉。
烛火飘摇,许久没有声音。
“左右不过是我老了。”
黎淳一脸疲惫,淡淡说道:“压不住你们这群年轻人了。”
黎循传吓得脸色发白,连连摇头:“孙儿不敢,还请祖父息怒。”
“不敢,我瞧着你们都敢得很。”黎淳神色平静,鬓间发白的头发在烛火被照得发亮,衰老的眼皮沉沉耷拉着。
他并非和蔼可亲的面相,这般板着脸,一脸严肃时,更有几分不动声色的凶意。
黎循传不敢说话,下意识去看江芸芸。
江芸芸神色有些恍惚,察觉到黎循传的视线,眼波微动,抬起头来,抿唇说道:“今日这些事情都是我一个人的主意,楠枝也曾劝过我,是我一意孤行,还请老师不要迁怒楠枝。”
“不不,这里面也有我的主意,我们都只是愤愤不平冯忠所作所为,所以才打算借此事逼他点头答应赈灾的事情。”黎循传咬唇,怯怯说道,“还请祖父不要生气。”
“是我先开的口。”江芸芸坚持说道。
“我也有跑腿联系的。”黎循传紧张说道。
黎淳看着两人争着背锅,气笑了:“多光荣的事情啊,你们是不是觉得今日做得好,你看冯忠终于妥协了是吗?可真是把你们这群小孩得意坏了,觉得自己做了一件天大的好事。”
黎循传眼珠子微动。
其实他确实是有些得意的,利用冯忠急切想要去拍马屁的心,逼得他妥协,不仅同意给村民粮食,还同意减免赋税。
那些村民可以活下来,他自然开心。
黎淳见他这般模样,冷笑一声,转头去看一直低着头的江芸芸,反问道:“你呢,你也是这么觉得。”
江芸芸缓缓抬眸。
游廊上的光照在她白皙的面容上,却丝毫没有血色,那双漆黑的眸光在烛火下亮到惊人。
她沉默着,消瘦的肩膀在此刻紧绷成一道弧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