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阿娘院子里结的这葡萄真好吃,往年怎么没有发觉这葡萄滋味这么好?”这两日一直压抑着他的心结没了,谢均霆吃起葡萄来更有劲儿了,一口一个,也不剥皮,把果肉里的葡萄籽儿咬得嘎吱响,又一口吞了下去,谢均晏看了觉得伤眼,又拿过葡萄,剥了皮又递给他:“不能讲究些?”
谢均霆接过葡萄往嘴里一丢,照样嚼得嘎吱响,笑嘻嘻道:“阿兄,这就叫殊途同归,有什么好讲究的?”
谢均晏淡淡看他一眼,安慰自己,好歹均霆现在说话能用几个成语还不出错了,他不该过多要求他。
手上给葡萄剥皮的动作却一直没停。
谢均霆不免觉得受宠若惊:“阿兄,你今日怎么对我那么好?”
谢均晏还没说话,就见谢均霆抖了抖肩,以一种很勉强的语气道:“罢了,你还是别说了,我怕待会儿你的话太肉麻,会酸倒我的牙。”
谢均晏似笑非笑地睨他一眼:“均霆,你实在是多虑了,不要把吃多了葡萄酸倒牙的事栽到我头上。”谢均晏自问并不是一个情绪充沛,会说些让人感动心软的话。
除了在阿娘面前,还有极少极少时候,在阿耶和弟弟面前,他匮乏的情绪会丰富些,旁的时候他鲜少用心,只是冷眼看着事态发生。
兄弟俩有一搭没一搭地斗着嘴,小厮进来通传,说是老太君身上有些不好,夫人已经过去了,让他们也跟着赶紧过去。
谢均霆脸上散漫的笑意一僵,接过兄长递来的湿巾子擦了擦手,两人并肩往寿春院走去。
……
寿春院
老太君躺在床上,头上戴着抹额,一脸病色,人情绪也不好,怏怏的,施令窈进了屋之后,她更是沉默。
施令窈不是当年那个雄心壮志,要让谢家所有人都喜欢她的新妇了,她看出老太君不想和她说话,也不勉强,苑芳给她端来一个八足圆凳,她便安安静静地在老太君床前坐着,想着刚刚出门前还没看完的账簿。
近来天儿热,按理说香粉铺子的生意应当会受影响才对,但汴京的大姑娘小媳妇儿们都爱漂亮,见朱雀大街上的这件铺子里买回去的香粉扑在脸上并不会像其他香粉那样爱凝结成块儿,夏日天热,脸上出了汗也不曾出现一道道的白痕,一时间铺子上的生意倒是又空前好了起来。
前些时日上了两款新香粉与四时花露,反响也不错,林林总总的都给她挣了能打一套头面的钱了。
说来,再过不久就是谢纵微的生辰了。两人和好之后给他过的第一个生辰,怎么着都能用些心思吧?该送他什么礼才显得她很用心呢?
发冠?玉佩?笔洗?他很喜欢前朝东明先生的字画,不如让苑芳帮她留意着,寻一幅真迹送他。
施令窈坐在那儿出神,虽是发呆,但她面上一片娴静之色,背脊挺直,坐在那儿像是一朵亭亭玉立的芙蕖,在这样让人心浮气躁的夏日里格外出挑,多瞧她几眼,心里也是舒坦些。
老太君望了她好几眼,见她都没有反应,不由得轻轻咳了一声。
施令窈缓缓回神,迎上老太君难掩疲态的眼神,微笑道:“君姑有什么吩咐?”
“我有些渴了,拿些水来。”话音刚落,便有女使去倒茶。
竹苕扶着老太君慢慢坐了起来,又往她身后垫了两个软枕,让她这样半坐着的时候能够舒服些。
女使端着茶盏,却不知该递给谁。
“我来吧。”施令窈稳稳地接过茶盏,喂老太君喝了小半盏,见她眉头微皱,想别过脸去,便及时收了手,把茶盏递给身后的女使。
施母体弱,施令窈经常在她床前侍奉,这套动作自然熟练。
竹苕拿着帕子替老太君按了按唇角的水痕,笑着道:“夫人纯孝,有您在跟前,老太君脸色瞧着都好了许多呢。”
施令窈笑了笑,没说话。
竹苕这话是想缓和老太君与她之间的关系,只是彼此都心知肚明,隔着一个谢拥熙,老太君左右为难,又忍不住偏心,对她还有谢纵微心里都是存着怨气的。
施令窈也不在乎这个,能维持着表面和平就很好,大人之间的关系不要影响到两个孩子便是了。
毕竟这么多年,老太君对两个孩子的情意做不得假,施令窈也要感谢她多年来对双生子的庇佑与照顾。她也不想看到大宝小宝两头为难。
“我拿了些燕窝来,让小厨房每日给君姑炖一盅吧,加些大枣,或是牛乳一起炖,当添道甜食,开开胃口也是好的。”施令窈微微侧过脸,苑芳笑着奉上一个黑漆嵌螺钿莲纹锦匣,竹苕连忙接过,嘴上说着夫人有心了的话。
老太君轻轻叹了口气:“你是个孝顺的,我一直都知道。”
听这架势,后面必有反转。
施令窈保持微笑:“这是我的本分。”
“但……”
老太君提着嗓子,正要往下说,就见两道有些匆忙的脚步声径直进了屋,她原本还有些不快,但抬眼一看,来人俨然是她的一对乖孙孙,老太君登时露出了笑:“天儿热,你们兄弟俩怎么过来了?竹苕,快搬两个杌子过来,让他们坐着。小厨房准备了什么饮子没有,也端些过来吧。”
苑芳在施令窈身后站着,听着这话,心里悄悄撇了撇嘴。
对儿媳妇和孙子的态度,差距未免也太大了。
方才还有气无力的呢,这会儿见着两个孩子,不说声如洪钟,但可比方才看着有力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