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并没有发展到那般坏的地步,但有家人替她撑腰,施令窈很高兴,那点儿小小郁闷也被她抛之脑后。
成婚三载,施令窈自认对待君姑也是尽心尽力,恭敬有礼,此番重逢,她也没想遮掩什么,笑着问了几句老太君近来过得可好。
一问,就问到了老太君的伤心事上。
“嗐,人年纪大了,总是惹人嫌……”一番意味深长的话出来,施令窈仍然保持微笑。
这让人怎么接?她的耶娘如今岁数也上去了,但家里的孩子们都很孝顺他们,长辈们自然也不会为年华空去这样无法更改的事自怨自艾。
多半是谢纵微和谢拥熙不靠谱,可别怪到她头上。
见施令窈没接话,老太君顿了顿,慈爱地问道:“窈娘既回来了,怎么不回府上住?一家人,总要和和气气,团聚在一块儿,才热闹不是?”
她的目光落在施令窈身上,见她穿红着绿,明媚妍秀,顶破了天,也只是二十出头的人。
哪里像是三十几岁的人该有的样子?
联想到长子近来变得乖戾狠辣的性情,老太君心中悚然一惊。
施令窈听着这话,只是笑:“我许久不见我耶娘了,这段时日在老人家身边尽孝,也是我的不是,没有早早上门给君姑请安。”
竹苕在背后听得面色发紧,夫人敢来请安,她们敢接待吗?
老太君转了半晌,终于将话拐到了自己最关心的事上:“窈娘啊,我知道,你从前就是个善良大方的好孩子。熙娘那孩子笨,心性又狭隘,时常得罪了人,自个儿还稀里糊涂地不知道呢。你是她的长嫂,也一定和我一样,体谅她,包容她,是不是?”
老太君话里的意思太明显,想让她点头答应下来的意图近乎赤裸着摆在施令窈面前。
施令窈有些纳闷:“君姑,虽说是有长嫂如母这一说,但我与熙娘之间,显然不是那么回事儿。难不成,她对着您的时候,也是这般的粗鲁无礼,胡搅蛮缠?”
老太君嗫喏两下,没说出话来。
竹苕看得直叹气,忍不住上前一步,温声道:“夫人千万别误会,老太君也是见阿郎这次实在气过头了,大娘子这会儿还不知道被他关在哪里,有没有吃,有没有穿……老太君向来慈悲心肠,从前她对您,也是很照顾的。您忘了吗?”
施令窈听着,脸上的笑意渐渐淡了下来,到后面,已是面无表情。
“是吗?那可真叫人揪心。夫君行事这样不留情面,到底是一家人,今后可怎么相处呢?”
听到施令窈这话,老太君因为这些时日伤心难眠而变得有些浑浊的眼瞳里瞬间露出几抹精光:“好孩子,就是这个理儿,难为你懂事。唉,其实熙娘做了错事,我这个做阿娘的,也有诸多不对之处,怕你心里有怨气,但熙娘被她兄长狠狠惩罚了一通,真的知道错了,她今后再不敢了!”
施令窈笑了笑:“是吗?知错能改,善莫大焉。熙娘也不是什么本性纯恶的人,我知道。”
但是又蠢又笨,更可怕。
老太君听得她这么说,叹了口气:“可不是么?她这回吃了苦头,今后就知道厉害了。说来我也是第一次见纵微发那么大的火,都气得吐血了,我那时候看着,真是心如刀绞。”
竹苕连忙给老太君递上一盏茶,轻声细语地劝她不要动气,仔细伤身。
施令窈却是一愣,谢纵微……吐血?
老王八蛋,又有事情瞒着她。
难怪昨晚他死活不肯说,只一味地讨好她,原来他也知道,说了真话,就会被她再打一巴掌赶出屋去。
谢拥熙到底做了什么?施令窈思来想去,只有她当年坠崖之事,能让谢纵微那么生气了。
她眸光微冷,谢纵微不告诉她,她自己想办法也能知道。
“夫君也是被熙娘气到了,到底是熙娘这事儿做得不厚道。”
施令窈轻描淡写这么一说,老太君也不好反驳,谁让人家是最大的苦主呢。
不过看着她好端端地坐在自己面前,她就不免想起自己如今还不知道落在何处,又遭受了什么的女儿。
见长子那么紧张妻子的样子,老太君心里倒不是酸,她也知道,儿子成家立业,心中更看重的自然是自己的小家,但……始终是一母同胞的兄妹,哪能狠心至此?
想到这几日打上门来要人的梁家人,老太君更是头疼:”其实熙娘这人看着脾气大,被我娇纵坏了,但她耳朵软,有人在她耳边吹吹风,她脑子就糊涂,不想事儿了。说来当年你坠崖……她又能得到什么好处呢,白白叫梁家人得了便宜,还想把罪名都推到熙娘头上。”
老太君自顾自说了许多,见施令窈没接话,又有些尴尬:“好在你是个有福气的,佛祖保佑,你如今平平安安的,没出什么事儿。日后我让熙娘亲自到你跟前,向你磕头赔罪,有她兄长镇着,她绝不敢再生事了。”
施令窈微微一哂:“君姑的意思,是要我在夫君面前求情,请他饶了熙娘?”
老太君一噎,合着她说了那么多,窈娘现在才听明白?
“当时熙娘见到我,反应很是惊恐,我还觉得纳闷,倘若真是因为当年我刚刚出了月子,您就给夫君送去通房,他将人送了回去,她以为是我在背后授意,这么做扫了您的颜面,气势汹汹来与我吵架这件事,她见了我,也不至于吓到晕过去,甚至散尽家财,买符做法事这样的地步。”
“我知道,按着谢拥熙那副脑子,她不可能做成那样的坏事。但她的的确确参与其中,不管是一念之差,还是早有此打算,顺水推舟……我都不可能原谅她。”
她和双生子分别了十年,错过了他们最最宝贵的年幼时光,还有她的耶娘、长姐、阿弟,都为了她的死痛不欲生,这一切都凭借一句‘一念之差而已’就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