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一人正是席间为乾封帝把脉的医师,沈雪枫一眼便认出来了。
此人名齐平康,据说是从江南道民间举荐上来的神医,乾封帝这些年身体愈发孱弱,他便借此机会入宫为圣上调理身子,或许是有些本事傍身,如今乾封帝只准他给自己看诊,日日都要把他带在身边。
简直比尚书令江宿柳更得信任。
只见齐平康并未上前碰那尸体,反倒皱着眉盯着那名婢女,随后便站到乾封帝身边一语不发。
这时黎昌也赶到现场,看着儿子死透的尸体便跪地嚎啕大哭,转身道:“陛下,定是此女勾引我儿、给我儿下了什么猛药才会如此!是梁这些年一直修心养性,家里的妾室全遣散了,怎会突然做出此等不知检点的事情!”
那宫婢听到这话,便颤抖着跪地磕头,哭得梨花带雨:“奴是被冤枉的,是、是黎公子路遇奴才纠缠上来,奴并未勾引黎公子。”
乾封帝皱眉,并未理那名宫女,只道:“黎将军请起,先看看太医怎么说。”
“陛下,”一名太医捋了捋胡须,叹了一息,“黎公子并不是死于脱症,身上也无其他伤口,更没有服药的迹象,而是心悸过快引发猝死。”
脱症?
沈雪枫低声嘀咕:“脱症是什么?”
身后的姬焐附耳为他贴心解答:“是行房中突然猝死的意思。”
沈雪枫乖觉地闭上嘴,耳根悄悄红了。
不过,黎是梁的心脏已经差到这种程度了吗?还未来得及行事便因心跳过快死了。
那宫婢听到太医的话,如获新生一般膝行上前,泣道:“奴真的没有勾引黎公子,是黎公子自己突然扑上来的,奴、奴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看她一脸无辜,哭得稀里哗啦,再加上太医这一番话,众人心底里一时都信了这名宫婢。
若不是沈雪枫听到黎是梁与她谈话里明显有猫腻,估计此刻也信了大半。
黎昌吹胡子瞪眼:“我儿如今体弱得连小猫小狗都钳制不住,若你这个妖女真要挣脱,是断不会被我儿抓住的,还说你不是故意的,难道我儿并未因脱症去世,就跟你毫无关系了吗?!”
这话又有几分道理,众人心里又将天平往黎昌这倾斜了几分。
沈雪枫暗中盯着那宫婢的衣衫,皱着眉,不知在想什么。
这时乾封帝突然咳了两声,像是乏累了一般,招招手便道:“黎爱卿所言甚是,既然如此,此女便交由你处置了。”
这时,一直未开口的齐平康说话了:“陛下,这婢子乃是臣……”
“——齐太医,”乾封帝打断道,“不过是一个宫婢罢了,黎公子已死,此女一面之词如何能信?”
齐平康两腮微动,垂首道:“陛下说的是。”
这桩荒唐事便就此揭过。
可怜黎昌在这等团圆夜却要承受丧子之痛,他哭着命人为儿子敛尸,那婢女也面如纸色地被带了下去。
人渐散去,这里又如往日一般模样,趁着无人注意,沈雪枫故意拖慢步子在黎是梁尸首附近的位置绕了一圈儿。
姬焐注意到他的异样,便停下来等他:“雪枫有话想说?”
“方才殿下有没有闻到一阵异香?”沈雪枫闭眼嗅了嗅,“仔细再闻时却什么都没了,极浅极淡。”
因他在沈府三天两头便要喝永泰郡主琢磨出来的药方子,自小到大对各种药味与香料味道极为熟悉,却从未闻到过方才那阵陌生的香气。
沈雪枫思忖道:“我怀疑是那名宫婢身上散发出来的,而且她的穿着与寻常宫婢大不相同,难不成她是宫中的女官?”
“她是齐太医自江南道带来的捣药女,并非什么宫女。”姬焐说。
“原来如此,怪不得那人方才一直试图向齐太医求助,”沈雪枫摇了摇头,“也可能是我多想了,席中这么多女眷,说不定是哪位小姐身上的熏香,又或是黎是梁身上的香气。”
姬焐走到假山前,探出手在嶙峋的石块中捏住那根嵌入的梨花针,幽幽道:“究竟是何等香气,值得雪枫如此惦念?”
“第一次闻到都会好奇的,我也只是留意了一下罢了,”沈雪枫将此事抛在脑后,话锋一转,“殿下,我们快走吧,再晚一些其他人就要怀疑了。”
两人回到宴席后,乾封帝大抵是走动一趟累到了身子,没喝几杯便被皇后搀扶着回去歇息。
待到散席之时,一名小侍凑到姬焐身边,引他去了长生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