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陈默八岁开始,兄妹俩见少离多,每个月只能见一两面。
每次见面,哥哥都把她偷偷叫到西房山处,从破旧不堪的棉衣兜里面掏出一些熟黄豆粒,偶尔还有半个已经干巴,一碰就掉渣的黑面饽饽。这些都是哥哥舍不得吃,每日从自己牙缝里省出来留给妹妹的。
黑面饽饽在三年自然灾害期间,可是稀罕物。基建突击队也是偶尔发起总攻动员之后,才给每个人发这样一个饽饽。陈默拿到手里,自己啃一口,就递给哥哥一口,哥哥总是笑着说自己在工地吃过了,让她吃。
陈永峰的手在下面接着,等妹妹吃完,最后一扬脖,把掉在自己手里的饽饽渣渣送进嘴里。
哥哥惨死
因为从十六岁就开始干重体力活,陈永锋的身体也迅速地垮了下来。
其实最初时他斗争过,但后妈郭红梅说,只要他去基建突击队好好干活,给家里赚工分。她就会对陈默好,陈丽有什么吃的,也都会分一半给陈默。
陈丽是郭红梅嫁过来之后生的,他们同父异母的妹妹。
陈永峰相信了后妈的话,每次回来,他确定妹妹没有添加新的伤痕,也略略放了心。也因为在突击队每日能领到炒黄豆粒,可以省下来给妹妹,所以他咬着牙,坚持在基建突击队干了下去。
其实,陈永峰在外工作时,陈默并没有少挨打。
郭红梅很会找时机收拾陈默,等陈永峰回来的前几日,就住手,完美熟练地把握淤青消失的时间。
陈默每日干活,烧水,收拾家里。不光要伺候陈丽穿衣洗脸洗脚,还要伺候陈老太太的老儿子,也就是她的老叔陈建强洗脸洗脚。
郭红梅有一万种说法,从心理上来恐吓这个小女孩,让她不敢告诉哥哥自己的真实处境。
好在,每个月还有两次可以见到哥哥的幸福时光,在等待哥哥回家的时间里,一切艰难都可以咬牙坚持过去。
但,即便这样的生活,也并没有维持多久。
基建突击队那边传来消息,哥哥打架斗殴,被抓了起来。
当时在场的有三个人,一个人被开了瓢当场就死了,另外一个人是凶手,那人叫李大林,是基建突击队一个支队的巡视员,家里算起来也是个有钱有势的。李大林一口咬死是陈永峰做的,两个人都被当作嫌疑人抓了起来。
李大林的父母,拿着五十斤高粱米五十斤玉米碴子来到老陈家。陈默站在角落里,默默地听着一屋子人谈话。
陈老太太、她的后妈郭永梅、三叔陈建军三婶刘珍珠,还有那个一直躺在炕上的,陈老太太的宝贝老儿子陈建强。他们都同意让哥哥顶罪代替坐牢。
陈建强还裹着棉被催促道,“还磨叽啥呀?赶紧的啊,那可是一百斤粮食,我都多久没吃到稠一点的饭了,让他去坐几年牢怎么了?他在牢里吃的估计比在外面还好!我想吃我还吃不上呢!”
陈默听到这里,再也忍不住,冲了出去,扑上去抓那两个拎着粮食来的恶魔,“你们滚!你们滚!我大哥不是坏人!我大哥不坐牢!”
陈老太太很不爽陈默的行为,“你嚎啥?你个赔钱货!啥也不懂!这是过失杀人,又不会杀头,坐几年牢你哥就出来了。人家拿来的可是一百斤粮食!他坐几年牢,就给我们老陈家换来一百斤粮食,有啥委屈他的?”
陈默很快被压制了下来,她转头向着一直沉默的爷爷还有父亲求助,但是那两个男人,一如以往的每一次。
爷爷陈济众低着头,吧唧吧唧地抽着野烟叶子。
陈默苦苦哀求父亲,哥哥是父亲的儿子,这事只要父亲不同意,陈家其他人就做不了主,奶奶也不行!
但是陈建国再一次让陈默失望了,在陈建国的默许下,陈家人高高兴兴地与那家人达成了协议。
那俩人留下了粮食,感恩戴德地走了。陈默眼里那最后的光芒,熄灭了。
之后,刚好赶上严打,陈永峰被判了无期徒刑,在押解去往监狱的路上,他求着想先回家见妹妹最后一面,被拒绝之后,他半路逃跑,他好害怕,他要回家,他想妹妹!
还没跑出多远,枪就响了。
哥哥背后连中三枪,倒在地上,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去。
陈家的人,并没有去领回哥哥的尸首,陈建国直接签了字让他们处理了尸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