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漏滴答,不觉夜已近三更。
红烛摇曳的影里,徐兰的乌已松散成几绺,几缕碎黏在汗津津的额角,金步摇早不知掉到了何处。她双颊染着晚霞般的酡红,眼尾泛着桃花般的水润,原本清澈的杏眼此刻蒙着一层雾气,仿佛被露水打湿的杏花,如经雨的海棠般斜倚在雕花木枕上。
她白玉般的颈子微微后仰,雪色中衣半褪至肩头,露出凝脂般的肌肤上淡淡的红痕。
“大王……”她的声音带着疲惫和欢愉过后的慵懒,指尖无意识地抚过腰间,那里还留着李善道方才摩挲的温度,绣着鸳鸯戏水的蜀锦被角滑落,露出一段匀称的小腿,脚踝上的银铃在动作间出细碎的轻响,仿佛与她还稍微急促的呼吸相应和。
李善道伸手为她整理鬓,触到她汗湿的丝,从枕边拣起锦帕。徐兰却先一步握住了他的手,将带着淡淡檀香的帕子按在自己烫的面颊上,眼波流转含情,看得李善道怦然心动。
“阿奴,张敞所言,我再思之,怕是他说得也不太对。”
徐兰随口问道:“大王,怎么不对?”
“阿奴妩媚,此中滋味,张敞焉知?要我说,闺中之乐,更胜张敞所知之乐,才是对的!”李善道帮徐兰擦了擦脸和身子上的汗水,丢开锦帕,作势又来。
吓得徐兰忙后往躲,连声讨饶:“大王,贱妾委实不能支!求乞大王,莫挞伐过甚!”
李善道无非装个样子,他白天忙了一整天,下午还去城外视察了下对窦建德余部的改编情况,已经累得很了,却见徐兰这般躲闪求饶,他心满意足,哈哈笑道:“便让阿奴歇息片刻!”又说道,“我令裹儿留下伺候,你尚害羞。这会儿喝口水,还得我亲为阿奴来取!”
下床取了案上的温汤,端来让徐兰喝了两口,自也喝了些。
两人重新躺下,叙些闲话。
徐兰问及李善道今天忙也不忙?李善道便把他今日一天所做的事,与徐兰说了。徐兰听罢,蓦地想起一事,问道:“大王,世绩给大王的来信,大王还没有回复么?”
“这封信,阿奴,我不回复,比回复好。”
徐兰问道:“大王此话怎讲?”
“大郎的信,阿奴你也看了,盛赞李密,劝我降附。这些内容,定是李密这厮,因自以为洛阳将下,故使大郎所写。然这洛阳城,我断定了李密打不下来!好有一比,洛阳对他就是水中之月,看似唾掌可得,他实遥不可及。则我河北,也就不会有他来攻之危急。大郎此信,从这方面说,我没有回复的必要。阿奴你今为我孺人之事,想来李密应已获悉,大郎而今在其帐下,能够想象得到,势必会被李密猜疑,又从这方面来说,大郎此信,我更不能回复。”
徐兰想了下,说道:“大王所言固是。只是,洛阳城,大王就真的肯定李密打不下?”
“阿奴,你若不信,且便观之。”
李善道对洛阳、江都的判断,徐兰也已知晓。
和薛世雄、崔义玄等相同,徐兰对此亦是半信半疑。
可李善道已是她的夫君,过往的很多事也证明了李善道确有先见之能,所以这份半信半疑,她不好表现出来,就应道:“是。大王向来高瞻远瞩,贱妾岂会不信?大王既断定了洛阳,李密打不下,李密必就是打不下了的!”春山也似的柳眉微蹙,依稀露出些许忧色。
“阿奴,可是在为大郎担忧?”
徐兰说道:“大王,贱妾生长蓬门,以寒微之资,蒙大王不弃,侍奉左右,诚贱妾之幸。可世绩是贱妾之弟,他的境遇,怎不叫贱妾挂心?一如大王所料,李密现定猜疑於他,如此一来,他岂非陷於危局之中?贱妾难免因此焦虑。”她言辞恳切,流露出对徐世绩深深的关心。
“阿奴,无须为此忧心。”
徐兰说道:“大王为何这么说?”
“我与你说过多次了,叫我甚么‘大王’?这‘大王’,不过顺应窦建德、薛世雄诸人之请,用来凝聚人心、给他们加官授爵的一个虚号罢了。卿我之间,不必如此,仍唤我二郎便可!”
徐兰乖巧应道:“是,郎君。”
“我叫你无须为大郎担心,出於两点。李密前大败王世充后,虽是声势大张,瓦岗旧部在其军中仍占重要位置,他还需要大郎与单雄信为他安抚瓦岗的这些旧部,此其一;阿奴你现是我的人了,大郎便是我的内弟了,有我在此,给李密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动大郎,此其二。”
后半句话,说的叫一个霸气!
徐兰听后,心中稍定,但忧虑仍有,说道:“是,郎君说的是。有郎君在,确可保李密暂不敢害世绩,可郎君,李密今与郎君为敌我,若日后真起战事,世绩夹在其间,可该怎么办呢?”
“阿奴,我还是这句话,一两月间,洛阳、江都的局势必生转变。到时,你现在所忧的,都将不成问题。”李善道自觉体力略有恢复,勾起徐兰的下巴,微微一笑。
徐兰急忙说道:“郎君刚才说,罗艺今天到了,李渊遣的使者今天也到了,明天郎君要接见彼等,何不今晚早点休息?养足精力?”
月色明朗,满园花香。
次日一早。
李善道精神饱满,洗漱饭后,再又去看了看卢氏,便出后宅,而往前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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