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我家!”虞枝声音兴奋了些,呼吸也跟着有力。她第一次以这种角度去看这个世界,好像原来并不只有一条路可以找到家,如同这个世界并不是非黑即白。“照这样说,东边的那个……也许是姐姐和姐夫的家。”那边太远了,她只能凭感觉去寻找,也许找得并不准确,却并不影响她的热情。
“你看那里。”谢玄低下头,他一点也看不清虞枝的表情,但是他从对方的声音判断出她的新奇,于是指引道:“那座巨大的阴影。”
“是百慧山?”虞枝凭借着方位辨析。
“对,山上有一座灵觉寺。”
“你在寺里救了我,谢小将军。”她语气郑重,尤其是‘谢小将军’这四个字,带着一种难以言说的缓慢清晰。
若说虞枝从没有对意气风发的谢小将军动心过是不可能的。但是人与畜生的差别就在于克制,人为了更高的信念可以克制住错误的情感。所以如果没有谢玄的宫变,在岁月的沉淀下,她对谢小将军朦胧的倾慕也许会转变成敬仰,让他最后变成遥远而不可触碰到一块留在心底。
但谢玄的爱恨强烈,有就是有,拼命压制的结果就是如火山爆发,最终会演变成更加不可收拾的结局。
虞枝忽然由喜转悲,她尽全力用平静的声音道:“谢小将军。”
“……”这时,谢玄嗓子像是被什么糊住了一样,说不出话来。
有风夹杂着细细的雨丝斜拍在脸上,手上……白雨映孤城。
“若是你早认识我几年就好了。”没有一纸婚约,没有元临的舍命相救,没有中间的流言蜚语、阴差阳错,百慧山上灵觉寺,会是极好的相逢。
金风玉露,胜却人间无数。
“可是现在也不迟!”谢玄听完了虞枝的话,忽略掉那声‘谢小将军’带来的痛意,慢慢顺着城墙坐到地上,一腿曲起,坐姿不羁,像是在战场上厮杀得筋疲力尽后的模样。“娘娘,现在也不迟。”他重复,像是在安慰自己。
“过了明天,一切就安稳下来了,然后我们大婚,行册封礼。”谢玄忍不住轻笑。
“春天我们一起酿甜酒,夏天一起赏荷花,秋天去燕亭山行猎,冬天在汤泉修身……”
“也许等到那时候,”谢玄换了个更加放松的姿势,活动了下四肢,“我们已经有了自己的孩子,他一降生,我就要立他为太子。”
“要是女儿呢?”这一夜快要过去了,像短暂的梦境。所以虞枝陪着他畅想,甚至亲自发问。
“那就封她为皇太女!”谢玄一拍大腿,“反正无论是前朝还是前前朝,女人干政的也不少,她们未必治理不好国家。再说,你和我的女儿必定是文武双全,我倒是怕这世上没人能配得上她。”谢玄越说越远。
这话实在飘渺又荒诞,逗得虞枝噗嗤一声笑出来。其实她不想笑的,但是身体就是如此诚实,她听了谢玄不着边际的话,忍不住笑出来。
畅快的声音顺着风声飘到好远的地方。
谢玄也跟着笑,手中的琉璃灯晃啊晃,闪烁在冰凉的雨丝中。
他站起身,把虞枝护在怀里,隔绝了愈大的雨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