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圆望着天花板叹了口气:“没有,她说不可能就这么把冯夫人的位置让出去,知识分子骨子里的清高,是接受不了自己成为人们眼中的弃妇的。”
且惠翻身起来,“伯母提离婚,那叫什么弃妇,你爸才是弃夫。”
窗外半旧的纱灯摇摇晃晃,幼圆摸着她的头发说:“你这么想,我这么想,外人也能这么想吗?这个社会对女性的偏见太大了,妈妈真离了婚,那起子人不知道怎么笑话她,她躲在冯夫人的名头下,至少留了个体面。”
过了会儿,且惠又讪讪地躺下去。
她心想,这样的体面要它来做什么?
幼圆转了个身,又哀哀切切地说:“更何况,我那几个舅舅不争气,都指着我爸的扶持。”
且惠点点头,她懂得。
尊贵体面都是虚的,那是做给外人看的,利益才是实打实的。
幼圆打个哈欠,拍了拍她的手臂,“睡吧,很晚了。”
“嗯,晚安。”
第二天清早,一勾纤细的新月挂在天上,就快从云边坠下去。
且惠醒得比平时要早,幼圆颠三倒四说了一夜的梦话,她都没怎么睡着。
她起身穿好衣服,穿过庭院出去时,冯家一个人也没起。
且惠径自出了大门,也没有打给方伯,自己叫了个车回去。
沈宗良喝了那么多酒,她担心他胃疼。
昨晚他打电话来,正好她在外面散步,没接到。
后来且惠也没给他打回去。
说不上来为什么,明明沈宗良也没有错,但她就是不高兴。
可能爱上了这么一个人,就是会加倍的敏感多思。
她小心揣着的自尊和对他强烈的想念在打架。一个要她拿乔,不许这么快赶到沈宗良身边去;另一个让她别硬撑了,明明就连做梦都在惦记他。
且惠下了车,她拎着包,走在清晨飘着炊烟的胡同里。
抛开小时候不谈,这是她回来上大学以后,第一次有了归属感。
这座浸染八朝烟水气的古都,仿佛真有了她的一个家,而她的爱人正在等着她。
她到了那两尊石狮前,门扉半掩,露出一角浓厚的绿荫。
且惠推门进去,朝打扫落叶的佣人问好,“早上好。”
隋姨在后厨安排完早餐出来。
她说:“钟小姐,你回来了。”
且惠点点头,“沈宗良起来了吗?”
“应该没那么早。”隋姨说:“昨天二哥儿喝多了,折腾得不轻。”
且惠垂了垂眼眸,“我去看看他。”
“好。”
她快步穿过那道曲折漫长的回廊,几乎打着小跑。
到了门前,且惠又停下来喘匀了两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