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宴进行到尾声,很多人已经扛不住醉倒。安鹤笙走到院子里,夜幕染上了酒色,深沉而迷幻。
院中一个人也没有,他一路走出大门口,看到流光闪烁的淬霜之枪插在地上,傅悯倚在上面,端着酒杯望向悬在高空的弯月。
安鹤笙脚步顿了一下,随后还是走了过去:“骑士长喜欢一个人喝酒?”
“太吵了。您的那位属下还一直拉着我说些莫名其妙的话。”傅悯偏头看了安鹤笙一眼,继续仰望冰冷的弯月,“我宁愿喝一壶月光。”
月光顺着他的喉结流淌下来。安鹤笙微微出神地看着他道:“我的属下?”
傅悯答道:“就是之前您护在怀里的那位。”
说完,他忽然笑了。
“抱歉我的失礼。”傅悯悠悠道,“我只是突然想到,原来您这样的人,也有感情。”
这是安鹤笙第一次见傅悯展露笑容,也是第一次发现,月光下的笑容,即使暗含讥讽,也能如此迷人。
他忽然想起放焰火的那一天,傅悯在漫天灿烂中对自己说过的话——
月光生锈并非因为月亮肮脏。他们不吃惊,是因为他们很清楚,正是他们的恶欲玷污了它。
那个傅悯好像已经遥远得看不清了。
安鹤笙把手背到身后,淡淡地说:“你曾在极乐堡住过一段日子,安弥只是想和你聊聊天。”
傅悯是唯一获得极乐堡所有人信任的Alpha,安弥十分佩服仰慕他,其他人也很喜欢他。
可惜傅悯并不记得他们。在现在的他看来,安弥大概只是一个在易感期急需安抚的Omega。
“我记得。”傅悯收起笑意,语气无波道,“您给我安排了一间最‘奢华’的地牢。我浑身上下刻满了‘纪念’。”
如今的骑士长冷嘲热讽的语气,和过去判若两人。安鹤笙垂下眼睫轻笑一声,嗓音低沉道:“我说的是我的卧房。”傅悯以为他在开玩笑,脱口而出反问道:“我为什么会住在您的卧房?”
安鹤笙目光深邃,神情中透出若有似无的笑意:“因为你不愿离开我的床。”
傅悯沉默了。他盯着安鹤笙看了许久,缓缓开口问道:“恕我无礼。请问我们之间,发生过什么吗?”
“很多。”安鹤笙别有意味地说,“大部分都是‘无礼’的事。”
傅悯的表情看上去有些讶异和迷惑。
他凝起眼眸,深深地看着安鹤笙,像是在努力回忆,又像企图看穿面前这个男人是否在说谎。
“比如?”他问。
“比如,”安鹤笙的目光暧昧地扫过傅悯的嘴唇,带着调侃的语气道,“你用行动让我知道,你的吻技不怎么样。但你的水母能取悦我的红龙。它能用柔软纤细的触须轻轻捻灭红龙的怒火,也能重重挑起它体内的另一种火焰。”
傅悯不自觉舔了下嘴唇,仿佛在寻找那上面是否有安鹤笙的味道。微风吹起,几缕浅金色的发丝拂到了他的脸颊上。他身不由己似的靠近安鹤笙,幽深的眼眸不断闪烁。
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只有一阙月光。就在安鹤笙以为傅悯要吻自己时,傅悯突然打破了这片动人心弦的寂静。
“幸好。”他贴近安鹤笙的耳边,低声道,“我全都忘了。”
他拔起淬霜之枪,道了声礼貌疏离的“晚安”,转身走进了阑珊灯火。
安鹤笙抬头看向冷白寂静的月亮,嘴角含着幽微的笑意,自言自语道:“你连自己说过的话也忘了吗。”
——我在想您的时候,总难做到一清二白。
人们总以为自己可以伪装得无可挑剔,将一切隐藏得天衣无缝。
然而眼睛是叛徒,会在色授魂与的月光下泄密。
安鹤笙能从傅悯的眼睛里看出来,纵使他忘了他们相处的那段时光,他对自己的感情却没有湮灭。
如果傅悯也发现了这一点,恐怕会感到错愕纠结,质疑自己怎么会爱着一个本该憎恨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