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在渊出生在一个普通家庭,家里的孩子除了他,还有一个小他四岁的妹妹。一家四口原本过着平常的日子,条件算不上多好但也不差。可是在他爸沉迷赌博之后,他的家就像掉进了沼泽,不断被泥淖吞没下陷。
家里背负了大笔债务,他爸整天东躲西藏,他妈起早贪黑打工赚钱,经常在夜里以泪洗面。
那些要债的时常来家里骚扰。为了保护担惊受怕的妈妈和妹妹,虞在渊不止一次抄起菜刀挡在门外。
他之所以上那所寄宿学校,是因为学校为他提供了减免学费的待遇,奖学金也是其他学校不能比的。为了减轻母亲的负担,他每一天都全力以赴,每次考试都是全年级第一。他在学校格格不入,整日被那些富家子弟嘲笑欺辱,但不管别人怎么对他,他都一言不发地忍耐,只等考上理想的大学,彻底摆脱这一切。
他身上的伤越来越多,他从没反抗过,每次都把那些人甩在他脸上的钱拿回去补贴家用。可家里的债务就像无底洞,那个不负责任的赌狗逃得无影无踪,任由他们母子三人在被抵押出去的房子里一点点窒息。
那时他的世界,既单纯又脆弱,除了活着,和为了活着而挣扎,就只剩下无人倾诉、无声下坠的麻木。以及在那样阴郁的麻木中,从内心深处传来的嘶吼。
直到有一天,那个少年蹲下来对他说:现在我让你站起来,一个一个打回去。打到我再也听不见,那些烦人的笑声为止。
少年的声音像远方的浪潮一样传进他的耳朵。那张脸透着不健康的苍白,洋溢着他所没见过的、特别的笑容,乍看上去骄傲又张扬,却隐隐给人一种神经质的脆弱感,好像随时会撕裂崩坏。
从此虞在渊死气沉沉的视线里,出现了一个明亮的身影。少年无论面对什么人、无论做什么,都是那么理所当然,说话时从不带一丝迟疑的模样,让他深深着迷。他感觉自己像个阴暗卑劣的跟踪狂,视线无法控制地追随少年。
在那时狭窄、黯淡,不辨方向的视野里,唯有那个人的轨迹熠熠生辉。
每当少年用那双漆黑深邃的眼睛充满兴味地看着他、用奇妙的眼神磋磨他的灵魂时,他才觉得自己是活着的,不是一具行尸走肉。
安鹤笙以为虞在渊跟在自己身边、为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自己花钱买来的服务。殊不知他给了这个“跟踪狂”一个接近自己的理由。
他不知道那个神情冷得吓人的男生,每次靠近他的时候,心脏跳得多么剧烈。
泳池的初吻之后,虞在渊无意间得知了安鹤笙的生日,想送他一个礼物。
在商场的专柜看到那只打火机时,虞在渊就觉得它很适合安鹤笙。
这只打火机的价格对安鹤笙来说不算什么,可是对当时的虞在渊来说,看一眼都要肉疼。
平时放假回家,虞在渊都会去市场帮母亲卖东西,或是做家务,检查妹妹的功课。下定决心要买那只打火机之后的几周,他挤出时间给妹妹的同学补习,在便利店上夜班,把赚来的钱都攒了起来,终于赶在安鹤笙生日之前,买下了那只昂贵的打火机。
接到安鹤笙电话的时候,虞在渊正在打工的店里做最后一天工,准备等工作结束,就回家拿上礼物返回学校。
安鹤笙空洞无望的语气令他胸口狠狠一紧,几乎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这不仅是因为他喜欢安鹤笙。
在他因为家里的状况,每一天都拼尽全力隐忍压抑的日子里,他也每一天都想逃离这叫人窒息的生活。
只有和安鹤笙在一起的时候,他才能畅快地呼吸。
挂断电话后,虞在渊脱下制服跑出店门,一路向家里飞奔,耳畔的风声激颤狂躁,一如他的心跳和混乱的心绪。他跑得几乎喘不过气,仿佛身后有一只庞然巨物在追赶他。
他已经分不清自己是在害怕还是在雀跃。他不敢听内心深处的诘问——如果你抛下一切一走了之,妈妈和妹妹该怎么办?
快点,再快点。在大脑清醒过来之前,就让身体做决定吧。
但人生就像一条苦难的河流,充满未知的险恶波澜。而人只是一粒沙,在生命的苦楚中,看不到整条河的流向。
当虞在渊满身大汗狂奔回家,发现家里大门开着,虞山眠撕心裂肺的哭声响彻楼道。
他迈进遍地狼藉的屋里,找到了缩在墙角大哭的妹妹,发现她披头散发,脸颊红肿,嘴角都破了。
他问发生了什么事,虞山眠大哭着告诉他,妈妈病了,经常浮肿、浑身乏力、呼吸困难,也吃不下饭。可她一直咬牙硬撑,直到前不久在市场干活的时候晕倒,送去医院检查出了尿毒症。而那些反应,才只是早期症状,需要尽早做透析治疗。
以家里的状况,根本负担不了长期透析的费用,更别说深入治疗或是肾脏移植。妈妈不想让虞在渊担心,影响他学习,就让妹妹什么也不要对他说。
没想到今天那个赌狗突然回来,家里只有虞山眠一个人在。他问她,妈妈把钱放在了哪。虞山眠不肯说,他就开始翻箱倒柜。
虞山眠急了,上前阻止,结果被赌狗揪着头发狠狠打了一顿。最后赌狗找到母子三人辛苦攒钱的存折扬长而去,就在虞在渊回来的几分钟之前。
说完这些,虞山眠抱着虞在渊嚎啕大哭,不停地问怎么办,妈妈要怎么办,我们要怎么办。
虞在渊大脑一片空白,回过神的时候,手里已经拿起尖长的菜刀追了出去。他在通往街道的小巷里追上了赌狗,二话不说,一刀捅了过去,然后从倒在地上的赌狗口袋里翻出了染血的存折。
之后他自己报了警。在警局做笔录时,得知赌狗没死,他还有点遗憾那一刀捅得太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