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他亲征北狄,受伤后为边关一商户女所救,大雪纷飞,惠德帝一眼倾心。她父母皆亡,只守着家中薄产,一门心思招个赘婿打理生意。
惠德帝骗了她,两人互生情意,过了段甜蜜日子。待到不得不归时,他留下一封信不辞而别。得胜归朝,他迫不及待下了道封妃的圣旨,亲去迎她。
他以为她会喜极而泣,可等来的却是她的决绝,还道她的赘婿已死。可惠德帝是天子啊,他的女人怎能留在宫外甚至再嫁他人。
他以为时间久了,她自会明白他的心意,也会理解他的无奈。他不仅是她的夫婿,还是后宫其他女人的夫婿,他会给她独一无二的偏爱。
谁知道她就那么倔?
甚至恨他恨到要他承受她们母子一尸两命的痛。
张女官嘲了一声,将当年的事说了个明白。
她抹了抹老脸上的眼泪道:“当年贵妃辛苦诞下皇子后,好不容易止住的血又血崩了,她知道自己要撑不住,请求往后国公夫人多带着世子进宫看看皇子,最起码叫他不要受人欺凌。可哪知国公夫人身边的仆妇突然一声哭喊,说世子的呼吸越来越弱,国公夫人刚抱到怀里,孩子就没了气,贵妃这才想着将皇子托付给她,对外就称是她诞下一名死胎。”
张女官哽咽几声,继续道:“世子是崔老太君盼了许久的嫡长孙,若孩子没了,崔王两家她都没个交代,况且国公夫人怕她往后都不能再生,便含泪应下,还道往后会将皇子当亲生儿子来疼。贵妃了了心事,当即就去了,两个孩子的襁褓一模一样,刚出生的婴儿都没长开,当时在场的人很少,瞒天过海是很容易的事。”
惠德帝仰头,眼睛干涩:“她就这般信不过朕?不信朕能护住我们的皇儿。”
张女官:“陛下当年还在受太后掣肘,后宫又纷争不断,在这宫里,没有母族撑腰,也没有亲娘护着的孩子,处境可想而知。至于陛下,您不仅是小郎君的父皇,也是其他皇子的父皇,贵妃的确不信您。”
惠德帝哑口无言,苦笑两声,原来芷兰从未信过他半分。
申经义心下感概,徒弟小喜子凑到他耳边说了句话,他收了收神情,弯腰道:“陛下,镇国公到了。”
惠德帝面色憔悴,一脸复杂道:“叫他进来吧。待会儿见情形不对,机灵着点。”
申经义点点头,辛苦养大的儿子一朝成了皇子,再知晓亲生子早早没了,换谁都要接受不了吧。
见了崔临,惠德帝拍拍他的肩膀,别过脸去:“这么多年,爱卿辛苦了。”
璟行被他教养的再好不过。
崔临一头雾水,略微思忱道:“不辛苦,都是微臣的本分。”
惠德帝喉咙发痒,看向张女官。面对镇国公崔临,张女官无疑是心虚又愧疚的,她不敢看崔临的眼睛,闭上眼道:“国公爷,是我和贵妃对不住你,世子崔络真正的身份是二皇子殿下。真正的世子……世子他一出生便没了气息。”
“你在胡说什么?不可能,璟行他怎么会变成皇子?”这话犹如晴天霹雳,崔临仿佛失了神,申经义见他身子朝后倒去,上前捞住人就要掐人中。
崔临一把甩开他,用力捏住张女官的双肩,目眦欲裂,怒吼道:“你说清楚,啊?我儿好好的,怎么会没了?”
他眼前阵阵发黑,脑子里嗡嗡的响,崔临不想相信,宁愿是眼前这老态尽显的女官得了失心疯胡言乱语,宁愿是惠德帝嫉妒他有这么好的儿子抽了脑疯。
他养了这么多年的儿子,怎会不是他的?
可想到惠德帝方才的欲言又止,崔临仰头闭上了眼。
威风凛凛了一辈子的国公爷落下了一滴泪。
事关皇室血脉,惠德帝不会错认。
所以他的亲生儿,他一眼未见,便是天人永隔。
崔临咬碎了牙根,王氏她糊涂啊!竟到死都未跟他说过只言片语。
伴君如伴虎,他甚至来不及悲痛,就要揣测惠德帝是否要降王氏连带崔家一个欺君之罪。
惠德帝见崔临的情绪稳定了不少,看了他一眼没脸道:“爱卿才是最无辜之人,朕只会赏哪会罚。况且……说到底是贵妃对不住你,对不住崔家,朕还怕你心里有怨。”
崔临苦笑,他就是想怨也不能怨,王氏是他的原配发妻,他又该怨谁?
君臣俩相对无言,沉默了片刻他问:“陛下打算如何?”
惠德帝道:“此事先瞒着,朕想亲自跟璟行说过再昭告天下,待他从随州回来,朕会直接封他为太子。”
崔临没一点意外,他养的儿子,自然配得上东宫之位,否则便是惠德帝瞎了眼。
宫里这番动静瞒的很好,就连李皇后都未收到风声。
出了宫门,崔临恍了恍神,只觉做了场大梦。他翻身上马,没回官署,也没回崔家,绕着长安城整整跑了几圈,直到黄昏才回了府上。
陈清芷觉得今日的国公爷怪怪的,沉默的好似变了个人儿,小儿子喊他父亲,他竟呆愣了许久都未出声。
夜里洗漱睡下,陈清芷轻轻嗅了嗅,竟闻到了他身上的香灰味,国公爷去祭拜谁了?
她欲言又止,想了想还是问出了声:“今日发生什么事了吗?”
崔临重重喘了口气,闭上眼道:“无事,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