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我说过没有就是没有!”闻笙声调也忽然升高。
这声音是被几年来沉积的委屈托着的,因而听来苦涩,“妈,我认识谁,和谁说话,每天做什么,您不是一清二楚吗?且不要说早恋,就连一个亲近点的朋友,您也不允许吧?”
初中,她和两三个要好的朋友约在咖啡店学习。妈妈去接她时,却明里暗里说道:“闻笙时间宝贵,她没有多少时间帮助别人进步。”
闻笙当即觉得很没有面子,隔天认真写信给好友道歉。
朋友也懂事,很快接受了道歉,还告诉闻笙这不是她的错,可以体谅。
可芥蒂却始终存在。
此后无论是周末去游乐园的盛大出游,还是放学后冰激凌买一赠一的小活动,她们都不会再喊着闻笙一起。
时间一长,闻笙也就习惯了形单影只,默默缩回自己的小世界。
等到高中开学,换新环境,闻笙更没有指望再结交什么新朋友。
直到迟绛却真的“空降”成自己同桌,神神秘秘搞出什么《同桌协议》。
《协议》让自己重新点头微笑,《协议》胁迫自己重新开口说话。
且就算自己冷脸,将冷漠和功利表演到极致,扬言“我根本不会记得你”,迟绛似乎也没有气馁。
在下个星期一到来时,她还是会继续坐在自己身边,如往常一样摇头晃脑笑得灿烂,再讲出那句:“早上好呀~闻同学。”
闻笙于是打心底里觉得早上很好,阳光很好。
“妈,今天作业还很多,我回房间了。”闻笙神思回到当下,面无表情从地上捡起书包。
“你就在客厅里写。”母亲不依不饶,声音却放缓:“以后,都在客厅里写,妈妈陪着你。”
闻笙看着妈妈,久久地凝视着她眼角皱纹,压着心中无处发泄的情绪淡淡笑道,末了,妥协:“好。”
餐桌前,母亲的注视下,她端坐着,心朝着十八岁后的生活埋头书写。
可闻笙记得,妈妈从前是很温柔的,笑容恬静,从不会声嘶力竭,眼神也向来宠溺。
而且,再早些时候,妈妈是有自己名字的。
路上遇到相识的人,别人会热情地喊她“闻工”或者“阿锦”,而不是“闻笙妈妈”。
她母亲过去在车间做技师,尽管只有高中学历,却因勤敏好学快速考下高级技师职称,很快成为同一批进厂工人中的佼佼者。
再然后,就是和父亲在年会表演中相识。后来在工程师父亲穷追不舍中,迅速坠入爱河,怀着幸福幻想步入婚姻。
闻笙实在记不清,妈妈是从哪一天变得阴晴不定。
一面强势管控自己,一面不遗余力展示脆弱,用自我伤害与眼泪作为要挟,让闻笙去成为一个“让人看得起的人”。
什么是让人看得起呢?闻笙苦笑。
她有太多道理与母亲争辩,眼下却没有余力对抗母亲如今的偏执。
母亲常说:“闻笙,我是为了你才辞职。”
还说:“闻笙,如果不是你,我不需要拿他一分钱也能养活自己。”
……
那些语言像枷锁一样拷住闻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