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被一阵头疼唤醒的。那种痛感并不强烈,但就像临睡前的蚊子声一样,在一片混沌中显得异常清晰。好像有人打开了我的头盖骨,将我的大脑温柔取出,像抱着琵琶一样揽在怀里,再用那些拉扯出来的、藕断丝连的神经,充当琴弦弹了一曲《高山流水》。这是一种异常抽象、同时又异常清晰的感觉。我甚至能通过跳痛的神经,感受到勾弦、挑弦之类的指法,可惜的是这一曲还没奏完,我就发现这只是高烧产生的错觉。而在我发现这一点之后,所有的痛感都混在了一起,我脑子里的曲子也从《高山流水》变成了《十面埋伏》。我适应了一会儿睁开眼睛,就发现周围一片黑暗。我什么都看不到,只能凭感觉判断自己躺在一片河滩上,因为我的胸口以下全都泡在水里。这应该是连日来的雨水,带着一种泥土独有的腥味儿。或许是受伤,又或许是在冷水里泡了太久,我感受不到那部分身体,不过我能感受到水体的流淌,因为它让我的身体轻轻晃动,扯的颈椎一阵阵疼。能感觉到疼是个好消息,但也没有太好,因为我现在正面临着高烧和失温,甚至还可能有多处骨折和内伤。“屮……还他妈不如死了呢……”我气若游丝的骂道,就这一个小小的动作,又让我的胸口剧痛起来。“咳咳咳!”我控制不住的剧烈咳嗽起来,而这又让我脑子里的神经疼痛再次加剧!多方面的剧痛很快冲破阈值,这让我的肾上腺素和内啡肽开始起效。“屮!!!”我发狠似的怒吼一声,然后用尽全力的、从水里蠕动到了岸上。“哈……哈……哈……”一停下我就忍不住的大口喘气,之前泡在水里还没感觉,上岸之后没了浮力,我才发现身体重的像灌了铅一样。同时我全身上下疼的要死,尤其是右腿和左侧的腹部,每次喘气都疼的我心脏直抽,我都不用看就知道肯定骨折了。唯一的好消息是手还能用,于是我喘了几分钟适应疼痛,先把湿透的衣服脱下来,拧干了水摊在旁边晾着。然后我一边用力搓着皮肤恢复体温,一边琢磨接下来该怎么办。高烧让我的思维非常迟钝,但这也有一个好处,就是我对疼痛的感知不那么敏感了,而且可以通过更慢的思考,来回顾到更多的细节。依照目前的情况来看,我最好的选择,是退出梦境再重进一次,可是在我仔细回想这一路的经过之后,就发现再来一次恐怕还是这样。这是我根据“入梦”的逻辑产生的猜测——“梦境”由真实记忆构成,这就导致它内部的信息量是有限度、或者说有某种限制的。很多看似随机的事件,都是梦境本身发展的必然走向。换句话说,我在这个梦境里,使用了当年科考队中某个人的身份,而我此刻所经历的一切,都有可能是他当年真实经历过的。如果这个猜测成立,哪怕我再重新进入一万次,也会独自在营地醒来、遇到柱子、最后掉下地缝摔个半死。想要验证这个逻辑也很简单。我只要重新进入,在接近地缝的时候小心一点,如果依然掉下来了,那就证明我猜的没错。但这也意味着我要先自杀,然后重新经历一次“坠落”,所以如果有可能的话,我还是想在这次“入梦”就把事情办完。思路到这,已经过去了近一个小时。身体各处的伤疼到现在已经麻木,我用衣服把两条腿绑在一起,这样可以利用左腿来固定骨折的右腿,防止骨折的情况进一步恶化。在绑衣服的时候,我还突然觉得有点郁闷,我好不容易在现实里有了完整的身体,结果又在梦境里变成了这副德行。“难道我天生就是瘫痪的命?”我郁闷的嘀咕着,随后用双手撑在地上,像匍匐前进似的朝水流上游爬去。那条地缝连通着外界,而我在这里抬头看不到任何天光,大概率是被水流冲到了某个地下的水蚀洞穴里。虽然大部分的地下暗河,都存在砂土层渗流的情况,但我能被冲到这里,就说明这一段暗河是有通路的。所以只要一直往上游走,我就有希望回到地缝……诶?我摸着前方半米处的岩石愣了一下,接着我向四周发散着摸索,就发现我面前是一块巨大的、完整的岩壁。但这不代表我走错了路,因为我现在站不起来,所以在我摸不到地方,是有可能存在洞口的。而且水下我也没来得及探索,因为这水实在太冷了,我现在的身体情况,下去可能就上不来……咕噜!忽然一声气泡破裂的轻响。我的神经瞬间绷紧,刚下意识滚动身体远离暗河,又听见“哗啦”一声水响,明显有什么东西从水里冲了出来!“哈——”一阵长长的吸气声,在我听来简直犹如天籁一般,因为我已经听出那是人的声音!,!“是谁!”我下意识的激动问道,而对方明显没想到这里有人,在黑暗中慌乱的叫了一声,接着又是一声重物砸进水里的声音。“别怕!我是人!”我反应过来连忙解释,说着连忙爬到暗河边上,几下就抓住了一只挣扎的手。对方这时候也冷静下来,在我的帮助下上了岸,又喘了几口气才问道:“你是谁?怎么会在这?”“我是科考队的。”我含糊回道:“我从地缝掉下来摔晕了,醒来以后就到这了。”对面传来一阵哗啦哗啦的轻响,我正琢磨是什么东西,忽然一片昏黄的灯光直接打在我的脸上。那是一只老式的手电筒,外面套着一只湿漉漉的塑料袋,应该是防水用的。可能是塑料袋的透光率不高,所以灯光非常昏暗,不过看清周围倒是够用了。在我对面,跪坐着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他的身体明显比我好多了,刚从水里上来,头顶就飘起了淡淡的白气。他赤着上身,精炼的肌肉上,遍布着各种各样的伤疤,单是我能看到的就有十几处,其中有刀伤也有枪伤,而这也让他的身份呼之欲出。“我是科考队警卫排的排长黄海。”男人皱起眉头,用手电筒照遍我的全身之后,锐利的眼神像刀子一样盯在我脸上:“你说你是科考队的,我在营地怎么没见过你?”:()十一个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