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的家庭孩子都多,张宝林的父母根本顾不上教育这两个小儿子,所以张宝林和张宝义从小就是问题少年,没少因为小偷小摸、打架斗殴进公安局,还被劳教过几年。直到张宝林年满十八岁,接父亲的班进了煤矿机械厂,成了一名工人。
刚进入工厂的最初几年里,张宝林还能好好上班,生活比较稳定。但是几年之后,打架斗殴的恶习又回来了。张宝林家里没钱没势,他自己又没什么文化,遇到问题时只会靠武力解决,因为敢于斗狠,一些比他更年轻的社会闲散人员聚拢到了他身边,都把他当作了自己的大哥。
时间进入八十年代,张宝林的父母相继去世。这时他看到有不少人都开始做生意赚了钱,便萌生出自己也做生意的念头。在身边小弟的鼓动之下,张宝林辞去了工厂的工作,开始摆摊经商。
在八十年代,只要肯付出辛劳,都是能挣到钱的,张宝林也不例外。有了点钱之后,他身边的小弟越来越多,同时也有了一些名气,认识了后来成为赵本山身边红人的「豪哥」张建设,进而去丁旭的游戏厅看起了场子。
不过自从那次跟高立对峙之后,丁旭游戏厅的生意一落千丈,这完全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事。人们来这种地方就是找乐子,即使输了钱也不是大事,可是一想到这地方有人拿着枪,赢了钱也乐不出来。万一有不开眼的来闹事,张宝林再把枪拔出来,没准儿溅自己一身血,搞不好枪走火打着自己就更不划算了。
丁旭也很不满意,让你们来看场子,结果把客人都吓跑了,这不是耽误我挣钱吗?没过几天,丁旭便「解雇」了张宝林和他的手下。但是丁旭有一个致命的弱点:抠门,属于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那种。此时他只想赶紧把这几位「瘟神」送走,还不停地埋怨他们不应该随身带着枪,现在都没人敢来玩儿了。但是想让人走,必须得拿出点儿补偿,想来想去,丁旭只拿出了三千块钱给张宝林。
张宝林当然不愿意,要是没有他和手下的弟兄们,丁旭的游戏厅早就被人砸几遍了,于是以借的名义从丁旭手里又强行拿走了两万块钱才走人。说是借,他压根儿没打算还。
没多久,一个外号何老六的人在「一宫」附近也开了一家游戏厅,但是规模较小,他把张宝林请了过去看场子。过了一阵子,便出了事。
丁旭有一个远房亲戚经常来游戏厅蹭赌博机玩儿,这个人也是个无赖,经常占着一个机器一玩就是一天,丁旭见他影响生意,还骂骂咧咧的实在影响别人,就跟何老六打了声招呼,让那亲戚到何老六这里玩儿,输了钱都算他丁旭头上,何老六没有理由拒绝,便应承下来。
几天下来,亲戚输了五千块钱,何老六便找丁旭去要,丁旭虽然不乐意,但是有言在先,不能说话不算数,便把钱给了何老六。谁知何老六刚回自己店里亲戚就跟了过来,让何老六把钱交出来。
何老六说:「我凭什么把钱给你?」
亲戚说:「你要是不给我,我就把我拜把子大哥叫来,到时候你可别后悔。」
何老六看着他脖子上的渍泥,轻蔑地说:「你在你们村里拜的大哥我可不认得,劝你还是哪儿来的回哪儿去,别在这儿丢人现眼。」
亲戚一下子急了,在游戏厅里嚷嚷起来:「我大哥可是丁棍!我劝你赶紧把钱给我,等我大哥来了,有你小子后悔的时候,到时候可不是钱的事儿了!」
何老六一听丁棍两个字,心里犯怵了。
又一个石家庄道儿上的大混混出来了。
丁棍原名李建旗,是个亡命徒,随身不仅带着枪,还有手榴弹。因为在1993年和另一伙流氓在石家庄郊区的一个加油站火并,误杀一个路人之后,跑路到了南方,他的外号「丁棍」也成了恐怖的代名词。因为打架不要命,人人都惧怕他三分。据说那时石家庄人吓唬不听话的孩子都这么说:「你再不听话,丁棍就来了啊!」
二十多年前的身份管理远没有现在这么严格,更别说什么联网、大数据了,所以想抓他无异于大海捞针。丁棍在外漂泊,一缺钱就回石家庄敲诈勒索一番,他手里有枪,人们不敢不给。他每次一拿到钱就立马走人。就这样反反复复,直到1996年5月被警方击毙。
何老六被那位亲戚威胁时正是1994年,也就是丁棍被「神化」的时期。他一想,万一亲戚说的是真的呢?犯不上为了几千块钱冒这个险,反正自己的游戏厅生意不太好,自己也准备转让了,便把那五千块钱给了亲戚。
张宝林听说此事之后,怒不可遏,连声质问何老六怎么不叫他过来。何老六一副无所谓的模样,说:「反正我也不打算干了,犯不上为这点钱得罪人,万一他真是丁棍的人呢?」
张宝林啐了一口,说道:「你TM真不是个爷们儿!这场子是我罩着的!」然后就召集了一帮小弟,气势汹汹地往丁旭的游戏厅走去,他要新仇旧账一起算。
一进游戏厅,张宝林和郝毅等人,就把正在玩游戏的人给轰走了,然后把脚往游戏机上一撂,等着开战。
一个保安模样的人过来,让他们把机器让出来,郝毅没好气地嚷道:「怎么了?在这儿歇会儿不行啊?」
保安还想再跟他们理论,张宝林和小弟二话不说就掏出了刀棍,冲着那保安一通乱砍,没几分钟就把那保安给砍成了重伤,接着又砸了十几台游戏机。
丁旭听闻后,慌了。他知道张宝林来闹事儿的原因是一直堵着一口气,这次就是借题发挥,于是主动讲和。张宝林开口要20万的赔偿金,丁旭舍不得,便找到了自己的同村近邻「辛哥」出来讲和。辛哥比他们年长十来岁,并不是道儿上的人,但他是个武术教练,带出来的很多学生都出来混了黑道,所以张宝林也得给他几分面子。通过「辛哥」的说和,张宝林最后只收了丁旭7万块钱。
这件事之后,丁旭知道他这里少不了看场子的人,便出高价把孙大洪又请了回来,孙大洪本来就比张宝林名气大得多,有他坐镇,丁旭的游戏厅平静了一段时间。
1996年,张宝林为了有一个合法的营生安置身边的小弟,和一位辈分更高的黑社会老大马老五合开了一家托运站。
要说这马老五可是个传奇人物,他和他哥哥马老墩是早年间从大西北迁来的回族人,在石家庄黑道上名头最响,辈分最高。他们哥俩年轻时当过红卫兵,打砸抢烧的事情没少干,在1983年的严打中,马家哥俩逃到大西北躲了几年,再回来时,原先跟他们一起混的同辈人都已经被惩办干净了,要么坐牢要么枪毙,要么退隐江湖本分过日子。他们哥俩一下子成了石家庄黑道上资历最老的人物,谁见到都要尊敬几分。
托运站相当于我们现在的物流公司。当时空运还没有发展起来,火车运输又在国家的统一调配之下,国内的货物只能走公路运输,利润相当可观。而且开托运站对人的素质要求不高,正好便于安置黑社会的小弟们,给他们找一个正经的营生,所以当时托运业务的从业者很多都与黑道有关系。
马老五在托运站投的钱多,收入分成也占的多。而张宝林与马老五合作的目的是背靠大树好乘凉,有了马老五的名号,旁人就不敢抢他们的生意找他们的麻烦,但是马老五当了个甩手掌柜的,托运站的事情压根儿不管,只管每个月分走七成的盈利,这让每天忙里忙外却只能拿到三成利润的张宝林很是恼火。他心里越来越不平衡,于是找了一天,带着一个小弟去找马老五谈判,想劝说他给自己让一成。临出发前,张宝林特意嘱咐小弟,不要轻举妄动,到时候看他脸色行事。
马老五果然够横,根本没给张宝林这个面子,说当初怎么约定的以后还怎么办,又把他大骂一顿。张宝林不敢做声,只能低着头挨骂,眼睛盯着马老五的双腿。这时小弟注意到了他的目光,以为张宝林想让他发动袭击,便毫不犹豫地从怀里掏出一把「五连发」,朝着马老五的大腿扣动了扳机。
马老五应声倒地,张宝林惊呆了,他根本没这个意思啊。事不宜迟,马上打电话叫了救护车,然后独自连夜离开了石家庄。以他的实力,根本无法与马家兄弟抗衡。幸亏当时马老五的哥哥马老墩还在监狱里,否则他性命难保。
不过从这件事开始,张宝林在石家庄道儿上的名声大了,因为他居然敢对马老五开枪。
几个月后,马老墩出狱。他们那一辈人跟张宝林这些「一切向钱看」的晚辈可不一样,他们最需要存在感。怎么刷存在感呢?就是要人怕他,需要他。现在他自己的亲弟被人打伤,他更不可能善罢甘休,于是找来了孙大洪,带着人把张宝林的几个手下砍伤了,这其中就包括张宝林的左膀右臂——老蔫儿。
半个月后,张宝林回到了石家庄报仇。他不敢直接对马老墩动手,便把目标定在了实力略逊一筹的孙大洪身上。在一个月黑风高之夜,张宝林带着郝毅和老蔫儿把刚从歌舞厅出来的孙大洪截住,郝毅连开四枪,把子弹射入了孙大洪的大腿和脚后跟,把孙大洪打成了残废。
至此,张宝林在石家庄搞出了两拨强大的敌人:马家兄弟和孙大洪。
他不敢多待,去了广州避风头。
广州是我国最早对外开放的城市之一,离香港很近,商业发达,外来人口多,当时很多在北方犯了事儿的人都往南方逃,广州是首选的落脚地。张宝林逃到广州后,做起了服装生意。
在这期间,他结识了王天鹏和陆金良,也是两名亡命徒。三人后来一起杀人、被捕。
当时,张宝林所在的服装市场上有个小偷儿正准备行窃,被张宝林一眼看穿,便上前攀谈起来,一听之下,那小偷还是石家庄口音。一顿酒之后,那人对张宝林说:「哥,小弟名叫王天鹏,谢哥看得上,请吃肉喝酒,实不相瞒,我在石家庄把人给打了,不得已跑到了广州混口饭吃,也没什么本事,只能做偷儿。」张宝林见他挺实在的,还是同道中人,便把他收留在店里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