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溯眉目不动,这次干脆懒得搭理他了,姬未湫嘿嘿笑了笑,也估摸着自己是劝不动的,就他哥那种人,不知道这是什么也就算了,知道这是废料根本不可能往自个儿嘴里送,能容忍它上桌大概都是看在他的面子上——没见着这丸子上了桌,他哥手里筷子虽然没搁下,但也没怎么动筷了吗?
不过上都上来了,姬未湫也不去纠结这些事儿,他们这儿当皇帝待遇还是不错的,晚上能配个夜宵。他一连往嘴里填了三个,脸颊都被撑得鼓鼓囊囊的,吃得那模样活似饿死鬼投胎。
姬溯随口问道:“这几日进得不好?”
姬未湫诚实地点了点头,大概是吃着了心心念念地这一口,眼睛都发亮:“也不怪他们,大概是之前躺太久了,胃口也没缓过来。”
他黑白分明的眼睛在眼眶里转了转,贼兮兮地说:“或许是……皇兄龙气庇佑于我?进了宫中还真就吃得香睡得着了。”
他这话说的俏皮,姬溯眼中有了一点一闪而逝的笑意,与他道:“往日哭着喊着要出宫的又是谁?”
姬未湫脸不红气不喘地说:“是我~”
宫里哪有外面好玩!他哥真是一点数都没有!皇宫是什么地方?说白了不就是给皇帝整个居家办公的地方嘛!方便皇帝一睁眼就能吃饭,吃完饭就能上班,累了立刻能睡,但就算是睡着了,有急事也得立刻起来加班的地方!而且那房产证(玉玺)还是不记名的!谁拿到归谁!哪天房产证叫人抢了,全家老小要么死要么生不如死!有个屁的好玩!
待姬未湫吃得差不多了,姬溯才搁了筷子,姬未湫顺势一道搁了,两人转移阵地,他哥还得去批奏折,姬未湫老样子去碧纱橱看前人奏折。
姬未湫进了碧纱橱,这才意识到时间好像有点晚了,比平时吃饭多花了接近一炷香的时间,怪不得他哥拎着筷子也不吃,原来是早就吃饱了,在等他?
姬未湫深感惭愧,拿起折子看了起来,前两封是李云修与他仓部郎中的,第三份则又是李云修的,前头几句还是朋友之间的问候:臣收到陛下批复,惶恐极了!恳求陛下早日放臣回燕京,这里天气太干燥,臣时常流鼻血,怕命不久矣,实在不行就放臣告老还乡吧!
后半段则是在提及田间秧苗长势喜人,如今放眼望去已经是绿油油的一片,这片良种来得及时,许多灾民听闻后加紧返乡开耕抢一季时节。
李云修还特意点明辽源府十分平安,他一个知府无事可做,导致他无趣之下只能绕着州府地图打转儿,闪击数十山头,成功抓了好几窝土匪,逼匪从良,抓去种田去了。还放出话来,今年辽源府必定能按照上等州府的税额补齐税款,不必朝廷再补贴!
世祖朱批不过七字:倚得东风势便狂。
翻译过来就是‘你别太嚣张’!再者,李云修名狂,一语双关,妙不可言!
姬未湫都快笑疯了,心中却更是疑惑,照道理说两人君臣相得,再如何也不至于闹到反目刺杀的地步吧?他又翻开了下一本,这一本跨度已经到了冬日,御史奏辽源府知府李云修贪赃枉法,致民不聊生,饿殍遍地,哀鸿遍野。
世祖朱批:再议。
这‘再议’的意思是世祖要求御史拿出铁证,否则就不要拿出来议论了。御史果然又拿出万民请命书,证人数个,皆异口同声称辽源府知府李云修贪赃枉法,更换良种,万千百姓辛苦一季,只等来了一地的枯稻空壳,端的是一个铁证如山。
第四本奏折中夹着一封书信,是世祖写给李云修的,问他其中内幕。李云修上奏哭诉冤枉,只说必然是良种有问题,请世祖信任他,调查仓部。
第五本奏折则是三个月后的了,奏折中写朝廷赈灾粮已经到了,力挽狂澜,但大错已成,不救回辽源府不归。
第六本,李云修即将归京,写得是一路风光,以及给世祖一路带回了不少有有意思的特产,只等着带给世祖。
第七本,李云修又奔赴北疆,说的是北疆苦寒之事,军中都是老油子,各种出绊子,把他整得焦头烂额,抱怨世祖怎么给他这么个苦差事。
第八本,李云修意外打了胜仗……
直至第十五本看完,姬未湫都觉得他们哥俩关系可好,他从碧纱橱中探出个头去,见姬溯正在饮茶,便干脆带着奏折一道出去了:“皇兄,你忙着么?”
“不忙。”姬溯微微扬首,庆喜公公搬了个凳子过来,讨好地对着姬未湫笑了笑。姬未湫也没坐,他坐的时间有点久,站一会儿刚好:“皇兄,惭愧,我还是没看出来李云修为何要刺杀世祖……这李云修分明与世祖君臣相得,想不出他这般做的意义是什么?”
“过来。”姬溯道。
庆喜公公已经眼疾手快地将桌上杂乱无章的奏章都收了起来,腾出一片地方然姬未湫放奏折。姬未湫刚刚为了自己方便看,就把所有奏折都打开了按照时间顺序一道叠着,如今也方便,摊开来就是。
姬溯点了点这第一封奏折,就李云修跟世祖说吃得好睡得好还给皇帝寄特产的那一封,道:“你看出什么?”
“李云修简在帝心。”姬未湫方才说要卖个关子,本以为看完了奏折会有所变化,没想到现在他还是这么觉得的,实在是打脸。
姬溯执笔舔墨,从容的在奏折上落下一笔,朱砂浓郁如血,殷红夺目,正是‘所贡不及臣也’这六个字,说的是贡品没有他送过去的好。姬溯问道:“皇家岁贡,你应当了解。”
这些个岁贡并不是地方官觉得好就可以当做岁贡的,而是由皇室专人前去选样、采购,确定其有稳定的产出后才会选择为岁贡,年年进上。这中间其实并不经过地方官之手,按例,地方官可以进献一些东西给皇帝,但那玩意儿是贡品,和每年固定进上的岁贡是不一样的。
姬未湫想了想道:“也有可能是李云修与世祖皇帝关系极好,世祖皇帝赏过他贡品呢?皇兄不是也赏我一些贡品?比如辽源岁贡的红尘白雾,皇兄不也赏过我不少?若此时将我派去辽源,我一尝当地的,觉得比贡品好一些,也不是很稀奇?”
姬溯轻轻笑了笑,这种笑容带着一种隐而不露的、含蓄的轻蔑和纵容,温声道:“秋日本就是红尘白雾进上的时候,他若不知其中好坏,怎会再送?”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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