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点到这里姜时愿便也懂了,难怪皇陵之内的守陵人要么是从皇城内来的宫女,要么就是如姜时愿一样出身于望族,原是需要二者殉葬方能彰显皇室威严。
这也就是解释了为什么崔嬷嬷说,她能有幸活着,又活不了几时。
圣人从未想过要留她一命,不过是暂且放缓她的死期罢了。。。
崔梅已经见惯了刚来皇陵就哭天喊地、胡搅蛮缠地哭着闹着要回去的,还是头次见到如姜时愿般不吭一声的。
于是她满意点头,继续说道:
“你初来皇陵定有许多不解,我且与你说说。皇陵分四方,一条天路贯穿四陵,也是进出的唯一之路。东为常陵,西为定陵,北为朝陵,也是守陵人每日需要清扫之地。”
少府掌皇宫建筑事务,极重工整,怎会唯独不建南陵。
姜时愿心起疑窦,问道:“没有南陵吗?”
“没有,南方曾起陵墓,但星宿司说风水不佳,遂一直荒废在此,现年久失修,早已破败,遂封了南陵,圣人也下旨任何人不能擅入。”
崔梅继续说道:“皇陵不比皇城森严,礼俗繁多,但也有规矩,你可得仔细听好。卯时起身听训,辰时事中定省,巳时至申时清扫皇陵,一更安寝后不得外出。”
除此之外,崔梅还另讲了一些奇怪的规矩,如不许吃饱、不能食鱼,睡时不许仰面朝天,姜时愿一一铭记在心。
崔梅见她是个安分守己的,也没再说什么重话。
崔梅在前提着衣裙,走下斜坡,弯弯绕绕了许多路。途径小道时碰巧被杂生的松竹刮去了腰带上的香囊,逶迤在后的姜时愿默默拾起正欲还给崔梅,可她已经远走在了默心斋前。
等着姜时愿刚跟上,崔梅径直推开木门,扬声道:“从今往后你便住在这里,六人一通铺。最后多言一句,在皇陵切不可多生事端,好生相处。”
一股饭香随之从阁中透出来,围坐在木桌前的女子齐齐地起了身,瞬间那轻微的啜泣声也止住了,取而代之的是最先迎出来的叶婵惊呼出口:“嬷嬷,你怎么来了?”
叶婵故作惊喜,可足背悄悄地踢了一脚后面的人。
天色已晚,屋内的女子们神色难辨,姜时愿眼光一扫,正如崔梅所说,加上她正好是六人一屋,除了为首的叶婵仰着头,其他皆是垂默不语,头低低的。
崔梅:“不巧赶上你们用膳,这位是新来的守陵人时愿,以后就与你们同住在默心斋,定要好生相处,不要给我生事。”
“这是自然,大家都是姐妹。”
话音甫落,叶婵就挽着姜时愿的手,热情地介绍起来,“我名为叶婵,曾在辰妃宫中当差,身后的两位姐妹是从磬美人宫中来的柳儿和竺儿,穿着蓝袄的是曾在六尚织造的青黛。”
这份突然的热络让姜时愿有些难以应付,可崔梅眼中却透出赞许之意,紧接着叶婵又指着藏在角落的缩着身子的女子说:“这位从辛者库打发来的三七。”
三七头埋得最低,姜时愿朝她问安,她头埋得愈发低了。靠近三七的一瞬,她闻到一股清淡的草药香。
叶婵又接着询问姜时愿:“姐姐长得水灵,应该也是从哪位贵人宫中出来的吧?”
姜时愿摇头,看向崔梅,彼此交换了一下眼神。
她忽然想起崔嬷嬷的提点,“入皇陵者需安分守己,抛去姓氏”,这话是什么意思,她再清楚不过:
她的姜姓乃是四大世家之一,这样的贵姓只会在皇陵中挑起不必要的祸根。
她扯了个谎:“我名为时愿,同样来自辛者库。”
叶婵长噢了一声,略有深意。
“好了,你们继续用膳吧,时愿刚来,记得好好帮衬着。”崔梅说完转身离开。
而姜时愿喊住了崔嬷嬷,在众人的眼前,将拾到的香囊交还,笑了笑,并没有说些什么。崔梅也默言地接下,系在腰带上,转身走了。
嬷嬷都走得没影了,叶婵挥举的手才放下。
叶婵降下笑容,双门将大门一关,一屁股坐在木凳,自顾动起筷子,而后扫了一眼屋内之人,说道:“老规矩。”
“什么规矩?”
姜时愿的疑问马上就被身后四人的行动解答,柳儿和竺儿分别锤、揉着她的左膝及右肩,青黛在替她盛饭舀汤。
而三七低声啜泣着,拿着一个白巾跪在地上擦拭起来,结果又被叶婵嫌弃擦得不干净,直接上脚狠狠踩住手背。
吃个饭还要三人在旁伺候,这么大的阵仗,就连自小锦衣玉食的姜时愿都没见过。
叶婵终于抬眼扫了一眼姜时愿,放下手中的鸡腿骨:“噢,新来的,不懂我们这的规矩,这样吧,我也给你找个事情做做。”
叶婵轻蔑地指向案几上的竹篓,语气蛮横:“我寝衣窄袖处破了个口子,你去缝好,需要的针线和钳子、剪子都在篓子里。”
“等缝补好,那我还有饭吃吗?”姜时愿问。
叶婵翘着腿:“柳儿三人向来都是吃我剩下的,而你和三七没有饭吃,若晚上饿极了,可以效仿武将食冰充饥,饿一顿又不会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