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砚堂不防备爷儿俩饿着肚子回来,保姆阿姨同老姐妹跳舞去了,冰箱里只剩下一把葱,便凑合着拌了两碗葱油面。
李举一出门时见陈润禾神色不豫,一路上陆鸿昌也少言寡语,便疑心大人之间有事瞒着自己,可到了家,却又见两位父亲之间和睦极了,陆鸿昌大口吃着面条还要去拽李砚堂的手,吸溜完最后一截,面还没咽下去,马屁先拍上了:“地道!”
李砚堂淡笑着说:“明天再做。”
要是从前,他是不可能回应的。李举一虽然有些嫉妒陆鸿昌,但总是剑拔弩张的家庭关系也叫他稚嫩的肩膀感到了压力,在李砚堂的利益不受侵害的前提下,他觉得自己或许应该表现的更加懂事一些,接纳三个人可能会在一起住很久的事实。
他上楼去同家教视频上课时,陆鸿昌在厨房洗碗刷锅,他从前不知道原来同心爱的人一起完成家务也是这样甜蜜的事情,不但贴的很近,还可以亲吻拥抱,要总能有这样的福利,往后家里的家务他愿意全包了,正好也是考虑着不再请阿姨而换请钟点工,他并不畏惧公开彼此的关系,可他们的生活需要更加私密的空间。
眼见得两个人的关系渐入佳境,却又横生出一桩官司来,陆鸿昌心疼李砚堂。但母亲这一关是早晚要过的,这时候再去懊悔没有保护好他们父子已无济于事,无论如何他自然是同他们父子站在一起,如果不想对簿公堂,最好的办法就是将举一的监护权转交给他。到时就算是要出庭,顶多也就是他同王雪燕争夺抚养权,不必将他们父子推出去。
想得周全,真要谈这个事情陆鸿昌心里还是有些怵,他是知道李砚堂的性子的,生怕又要把好不容易才建立起来的亲密关系给摧毁了。可等着法院的电话,倒不如由他来说。
因此等到夜深人静,孩子也睡下了之后,他便去敲他的门。
李砚堂躺在看书,见他进来,脸上浮起了笑意,又让陆鸿昌心里敲了一阵鼓。
“我有件事情跟你商量。”他说。
李砚堂让开了一些,让他坐在床上。
陆鸿昌说:“在说之前,我希望你能知道,不管发生什么事,你跟举一都是我最重要的人,我要举一,我也要你。”
李砚堂的眼神似乎有片刻躲避,橘色的台灯照着他的脸,陆鸿昌分辨不出他是否脸红,但闪烁的目光已经出卖了他的羞涩无措。
四十岁了还这么可爱,陆鸿昌忍不住凑上前去亲他。
李砚堂推他,问:“到底什么事?”
陆鸿昌说:“我妈想要回举一的监护权,所以向法院递了诉状,很抱歉我没能阻止她。”
李砚堂安静的像是什么都没听到。
陆鸿昌恨不能起誓:“从前你问过我这种生活我愿不愿意过一辈子,如果你还愿意接纳,我现在告诉你,我特别愿意。你跟举一就是我的家人,你要相信这是她单方面的行为,同我无关,我早就放弃了跟你争夺举一的监护权。”
李砚堂定定看着他,脸上没有丝毫被表白之后的动容,话语却坚定:“我相信你。”
陆鸿昌松了一口气,说:“如果举一的监护权在你手里,到时候你就要和他们对簿公堂,胜算几成,我心里也没底,我想同你商量,把举一的监护权先交给我,这样一来所有问题就都迎刃而解了,我是他的父亲,没人能跟我争他的监护权。”
“你想得很周道。”李砚堂说,“我没有意见。”
一时间陆鸿昌幸福的胸腔都胀痛了,这么多年了,他终于愿意放下一切戒备,像少年时那样信赖他,丝毫没有怀疑。他紧紧抱住了他,激动的有些语无伦次:“……你太好了,真的太好了……你知不知道你有多好,你给了我一个孩子,你给了我整个后半生……”
李砚堂犹豫了片刻,回抱住了他,说:“我没有那么好。”
“你有。”陆鸿昌坚定的说,他重重的亲了他一口,又重新把他紧紧抱在怀里,“这世上没有人比你更好了,我爱你。”
李砚堂浑身一震,脑子瞬间一片空白。
陆鸿昌没有等到怀里人有回应,但他完全不在意,他的爱人内向又容易害羞,所以不必立刻就给他同样的回应。他愉悦而满足,幸福的好像一叶顺风顺水的扁舟。
李砚堂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几次张开了嘴却又说不出什么话,最终选择了沉默。
千言万语,已无从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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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他自己也十分好奇为什么自己会这样冷静绝情,但他已经没有时间细致的梳理两个人之间的种种。机票早已定好,第二天早晨他像往常一样出门,叫了一辆出租车,阿姨随口问他为什么不开车,他平静的说,车坏了。这车到了他手里便是经常会坏。
他在车里向孩子的班主任请假,家中有急事,孩子今天不能去上学了。
李举一先是诧异,但很快他便明白父亲是要带他走。
这很突然,但又像是慎密安排。父亲手里像往常一样只拎了他的书包,一直到了机场他才知道里面装着护照签证和一些美金。他甚至都没有问要去哪儿,只很乖的跟着,在父亲警惕周围人群时上去牵住了他的手。
可惜误机。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漫长的好像极地的白天或黑夜,无穷无尽的等待里,熙攘的机场终究成了父亲难以挣脱的茧。
当他的另一位父亲出现在了机场,一切便都结束了。
他高大的身躯立在几米之外没有动,他带来的人却很快制住了他们。李举一从未在生父脸上看到过那样冰冷的表情,这个人并不是讨好了他几个月的陆鸿昌,他是另一个人,是父亲惧怕的那个债主,是那个庞大商业帝国的统治者,是个陌生人。
他勉强镇定的抓着父亲的手,他想向机场的武警求救,但他们很快捉住了他并捂住了他的嘴,被塞上车后他没有再见到李砚堂,自此他们便被分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