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手轻轻触碰到椅子上的那具干尸,也没见她做什么,根部的那具干尸表面忽然也生长出了一层水滴状薄膜。干尸迅速溶解,很快这个水滴也充满了那种红色的液体。
与此同时,所有的水滴内的尸体都加快了溶解速度,源源不断的能量沿着树枝传输出去。就好像要在这短短的一瞬间把自己剩余的力量全部迸发出来一样。迸发之后,就是枯萎、死亡。
站在窗边的妙妙推开了窗户。她看了外面一眼,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忽然怔了一下,然后就露出了一个很浅的微笑。
“花开了。”她指着窗外说道。
浅淡的花香随风吹入室内,吹散了房间里淡淡的尸臭。戚云危也冲到窗边往外看去,他同样看到了整个校园全部被红色笼罩着。
——不是鲜血、尸体和不祥,而是学校里突然到处都盛开了红梅。这种本应盛开在冬末春初的花朵在四月的黑海城里,在鬼怪的大本营中肆意开放,就好像是预示着另外一个春天即将到来。
第337章337成神与地狱之门
学校已经是她回收的最后一个根了。封灵净土的扩张也跟随着她的脚步,此刻已经把幼嫩的根须伸展到了大半个黑海城。虽然它现在还完全没法做到驱逐领域内的一切超凡力量,但是大致感受这些地方发生了什么大事已经是能做到的了。
所以,她提前感受到了在最后一处根的所在地,北河发电厂正在发生剧烈的规则变化,打开可以让他们全部通过的通道还要几秒钟,而高维生物已经准备彻底撤离黑海城了,所以她才会让戚云危先过去拦住祂,自己随后跟了过去。
现在,北河发电厂的锅炉间正好被一道深黑色的浅沟分成了两半。一边站着的是那个怪物男人,另外一边则站着游三水和她的同伴们。在他们身后,还有江述他们这些或死或伤的普通人。
看起来是人多势众,但超凡的战斗从来不是靠人数定输赢的。所有人都清楚。只要对面一言篡改世界规则的能力还在,哪怕是游三水恐怕也不是祂的对手。
果然,祂现出恼怒之色,单手指向地面:“雨。”
刹那之间,他们所站立的地方变成了翻滚着红色的云海,有湿润的水珠从下往上坠落。他们好像突然遭遇了天地倒转,不由自主往下方无尽的天空坠落下去。
而就在此时,归玄忽然一甩拂尘,同样一指下方,也是简单的两个字:“密度。”
正在坠落的人忽然觉得自己又落到了实处,他们一摸自己坐着的地方,是有些潮湿的、蓬松的云朵,但却奇异地撑住了他们。
“她的意思……是不是说,这些雨云原本能沉在下方,说明它们的密度比土地要大。所以我们是没办法掉进密度比人体大的东西里?”江述试图翻译归玄的话。
乌月都听懵了:“可以这样解释吗?!”
“可以……吧?这位道长一直以来坚信新时代科学修仙路线,只有这样才能解释得通啊。”
不止她一个人觉得江述是在胡扯,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却证明了这荒谬的猜测好像是真的。
他们所处的环境,在接下来的几分钟内先后变成了活火山口、海沟底部、月亮上……甚至还有一次他们发现自己正处于漆黑的虚空中,周围明明什么都没有,可他们却觉得四周好像有无数双猎杀的眼睛盯着他们,骨髓都尖叫着想要离开这里。
虽然每一次场景切换都因为归玄的存在而有惊无险,可十几次折腾下来,每个人的精神还是受到了极大的折磨。到了最后,连江述都是一脸呆滞,他们安详躺在地面的深坑里,生无可恋地放弃了挣扎。
这种神明级别的战斗,好像他们这种普通人起不到任何用处吧?
而且感觉高维生物好像也没那么强,没看游三水的一个手下都能对付吗……
这个念头刚刚升起,他就听到游三水忽然发出了一声轻笑,同时响起的,还有男人突然暴怒而发出的吼声。
“终于发现了吗?你的权柄是这样脆弱。”游三水对着祂伸出了手,同样吐出简简单单的一个字:“光。”
刹那间,原本阴森幽暗的发电厂房被柔和明亮的白光照亮。看不到明确的光源,但所有人都感觉到了温暖,好像这里突然变成了仲春的午后,哪怕还有鬼怪,心里突然也多了一丝安全感。
五秒钟之后,光芒陡然熄灭,发电厂又变成了原来的样子。
但游三水脸上的微笑却没有消失。她缓缓展开手中已经失去了核心的铁皮书卷,这上面的字迹仍然清晰可见,记录的是三千年前那段已经被人遗忘的部落历史。
“你的力量、你所倚仗的权柄,根源来自人类的恐惧。在人类刚刚诞生的时候,文明还在蒙昧状态,一场小雨、一次降温都能带走无数人的性命。于是在他们看来,世界完全是不可知的。自己的山洞之外,全都是巨大的恐怖。”游三水把那段不为人知的历史缓缓道来,“你就是那时候诞生的,以恐惧为养料,成为手掌众神权柄的伟大存在。那也是你最强大、现在的你最怀念的时候,不是吗?”
他们没听到回答,于是有人开始忍不住好奇心从坑里爬出来看外面的情况。他们发现那个怪物还在,只是祂的身影边缘有点像是雾气一样虚化开来,就好像被游三水戳中了内心一样。
“可是啊,人类终究是要往前走的。你没有办法灭绝他们,只要有一支部落活下来,他们就会不断往前。他们在不断了解这个世界,未知和恐惧逐渐被科学和文明替代,你的权柄也在这个过程中不断削弱。所以,你才被逼得狗急跳墙,开始用一些上不了台面的手段……”
一张人皮猛然凭空出现在游三水面前,像是张大的血盆大口,想要把女人一口吞下去。可她连睫毛都没有颤动一下,一簇火焰突然腾起,在凄厉的惨叫声中,把那张人皮烧得干干净净。
她的声音变得有些不悦,就像是被熊孩子惹怒的老师一样,并没有多少勃发的怒意,但却带上了不容置疑的威严和压迫感。
“我说,现在你要闭嘴。”她微微提高了声音,一刹那间,男人身上所有位置的嘴巴全部被堵住,祂愤怒地挣扎着,但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祂的言灵能力被封闭了!”潘乘风惊喜道,“游三水原来也有同样的能力吗?”
“她不是一开始就有的。”江述冷静分析,“你们听到刚才的对话了吗?游三水一直在诱导着那东西。她以自己手中有限的力量为筹码,一点点让那东西在傲慢中犯下小错误。这些小错误不致命,但却会让我们产生‘啊,原来祂并非无所不能’的感觉。而祂的力量来源于人类对祂的恐惧和未知,所以……”
所以,当恐惧淡化,信仰消失,祂的权柄也随之消失,同时被压制了几千年的游三水接管了这部分力量。
“她……会变成新的神吗?”
这次的问题只有他一个人听到了,因为它来自耳机里面。那是戚云危在问问题,一个看起来没有答案,对他们目前的状况也无关紧要的问题。
甚至,他发出的声音都是自他死去以后江述听过的最正常的,丝毫不带电子合成音,带着强烈的只属于人类的感情——对于未来的不确定,因为不确定而产生的忧虑,以及属于个人的最隐秘的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