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边原本以为已经睡熟的徐燊忽然翻了个身,脸上表情藏在背光的阴影里,声音有些模糊:“Nic,我睡不着。”
总是这样,困到极致,却无法入眠。
这几个月已经有无数次,他夜里睡不着觉去喝咖啡,然后恶性循环。
片刻,湛时礼的掌心带着温热罩下,手指探进他发间,力道克制地帮他揉按紧绷的头皮。
徐燊下意识抓住湛时礼手腕,又在指尖触到他跳动的脉搏时松开,弓起的脊背随着按摩的节奏逐渐塌陷在床垫里。
“你说几句话吧,”他慢慢闭了闭眼,喉间溢出气音,“太安静了,我有点难受。”
“说什么?”湛时礼的指腹缓缓擦过他耳后。
“随便,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吧。”这样的徐燊温顺得几乎不像他,也许只是太疲倦了能量值也随之降到了最低,褪去攻击性的模样像头收拢利爪的困兽。
湛时礼起了个出人意料的话头:“燊少爷和我认识的其他人很不一样。”
徐燊懒得思考,耷着眼随意问他:“哪里不一样?”
“我从小在福利院长大,见过形形色色的人,”湛时礼低声说,刻意放慢的咬字在这寂静深夜里显得格外清晰,“虽然每个人的个性不一样,但无论什么人,总会有怕的东西,唯独燊少爷你好像没有,你是真的天不怕地不怕。”
徐燊的脑子没那么清醒,但本能地不认同:“你不是我,你怎么知道我什么都不怕?”
“直觉。”湛时礼笃定说。
“你的直觉不准。”徐燊微微摇头。
被他的头发蹭着掌心,湛时礼察觉到一片痒意,帮他揉按头皮的动作更轻柔:“嗯,也许吧。”
“你以前从来没说过福利院的生活是什么样的,”徐燊在半梦半醒间问出口,然后自己先道,“算了,你肯定不想说……”
“没那么好也没那么不好,”湛时礼直接回答了他,“能保障最基础的生存需求,至少没有燊少爷在国外那些年那么辛苦。
“我在里面认识了很多人,当时一起的那些同伴现在做什么的都有,有人很风光,过得很体面,也有人做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每天都在走钢丝。我跟他们关系都不错,所以我人脉广、门路多,无论什么个性的人,只要我想,总能跟他相处得不错。”
徐燊听得颇不是滋味:“你这方面是最本事。”
“没有,”湛时礼道,“不求真心确实很容易。”
真心不易得,尤其真正的心意相通更难求,骗过太多的人之后,他才意识到哪怕只是放下戒备去信任别人,对他来说都是一件十分奢侈难以办到的事情。
从前徐燊问他有没有心,他没有给出的答案,是他以为自己没有,其实不是,是他不知道应该怎么付出真心。因为他本能地不信,不信自己,更不信别人,也包括徐燊。
但他必须主动迈出这一步。
听到这两个字,徐燊的眼睫似乎颤了颤,睁开眼,黑白分明的眼瞳里积蓄了复杂,看着湛时礼。
湛时礼垂眼回视他:“后来中学毕业我去了英国,见识了更广阔的世界,也认识了更多不一样的人,那个时候我就清楚知道这个世界是唯利益至上的,规则如此,谁都逃不过。”
“所以呢?”徐燊的声音有些哑。
“原本是这样,”湛时礼继续道,“但凡事总有例外,规则也可以打破,燊少爷以为呢?”
徐燊的声音里带了警告:“不要试探我,Nic,我说过了,在我满意之前你不能提要求。”
“不是试探,”湛时礼认真道,“你之前不是说想知道我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我现在告诉你而已。”
徐燊微怔,那次在肇启将要收购的旧唐楼的楼顶,他试探湛时礼,湛时礼半真半假地说只会将他的全部告诉以后的老婆。
现在湛时礼说将这些告诉他。
潮声漫过耳际,逐渐鼓噪在心口,他在湛时礼的炙热目光注视下重新耷下眼:“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