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贵两份举人榜写完,书吏又朗诵一遍,并经检查无误,便把左右布政使和巡按御史请进来。云南右布政使叫丁养浩,杭州人,刚直不阿,打击过地方豪强,也带兵平息过叛乱。就因为太过刚直,得罪无数,才被升迁到云南当右布政使。巡按御史叫张羽,我们之前提过,是这次云贵乡试的总负责人。而云南左布政使,赫然是之前的贵州总督魏英,因为平叛不力被贬到云南。又是王渊的熟人!顺便一提,贵州政局已经变天,三司都换成刘瑾党羽,至少也是不反对刘瑾的中间派。而云南则变成抗阉窝子,不过镇守太监也换了,专门帮刘公公压制反对派。“落印!”魏英高举布政司大印,盖在两份榜单上,并将之陈放于桌案。两位布政使分列左右。巡按御史张羽走到案前,带领主考官和阅卷官,朝举人榜单下跪,行三跪九叩之礼——这个举动,后来被讹传为“老师拜门生”。其实是个美丽的误会,明朝初年,考官们拜的是举人名册,这份名册需要进献给皇帝。后来举人名册取消,只剩下举人榜单,但跪拜礼依旧保留下来,他们跪拜的其实是大明皇帝。“鸣炮!”“开门!”几声炮响,大门开启,吏员们快步出去贴榜。此时已经是第二天早晨,主考和阅卷官一夜未睡,现在终于可以各自回家睡觉。他们之前不能回家,从开考前两日起,到填榜完毕都吃住在贡院,这也是为了防止发生舞弊现象。……“炮响了!”田秋在院落里大喊:“诸生,炮响了,要张榜了!”越榛冲到王渊的房间外,拍门喊道:“若虚,张榜了,张榜了!”“莫慌,我还在吃饭。”王渊捧着饭碗出来。隔壁房门突然打开,罗江穿着一身新衣,带着书童昂首挺胸走到院中,朝众人抱拳:“今科必中!”“今科必中!”其他人笑着回礼。对门那位巨婴才子金罍,也面色轻松踏出门槛,结果被绊了一下差点摔倒。他连忙整理衣襟,掩饰自己的紧张,也朝众人抱拳:“今科必中!”“今科必中!”不管是否互相看得顺眼,基本风度还是要有,特别是在今天这种时候。王渊蹲在檐下,慢条斯理把早饭吃完,这才带着周冲,跟其他士子们一起前往贡院照壁前。云南和贵州的举人榜,同时由两名吏员张贴,两省士子早已团团围观。此刻,吏员正在贴副榜,榜上有名者,叫做“副榜贡生”。正统朝以前,副榜贡生也能参加会试,中试者叫做“备榜进士”,但不能参加殿试。李应知道自己肯定考不中,反而表现得最轻松。而越榛则脸色煞白,他在副榜发现了自己的名字,而且是副榜第一。但副榜第一有个卵用,依旧属于落榜生员,再往前考一名就能中举啊!“节哀。”李应拍拍越榛的肩膀。王渊安慰道:“不要难过,这次副榜第一,下次肯定中举。”越榛摇头苦笑,对李应说:“良臣,三年之后,我们又可以结伴赴考了。”“唉!”被王渊资助了几两银子的张赟,也属于副榜贡生,他站在榜下长吁短叹,一副想哭又哭不出来的表情。“来了,来了!”又是一个榜单拿出,吏员刷完浆糊,便将其贴着照壁上。榜纸表面,还糊了一层纸。吏员站在木梯之上,朝榜下诸生望去,笑道:“在下便揭榜了?”“揭,快揭!”士子们纷纷催促。吏员猛的将表层纸揭下,赫然露出第三名到最后一名。“我中了!”“我中了!”人群中不断传来惊叫声。邹木说自己最后一道五经题是乱写的,李应此刻很想打人。乱写你妹啊,丫的乱写还能中举?贵州举人榜第十八名,赫然正是邹木!这家伙已经欣喜若狂,又哭又笑,偷偷掐自己的腰,似乎是想确定当下并非梦中。“恭喜,恭喜!”众人抱拳道贺。邹木连忙回礼:“侥幸,侥幸而已。”已经揭开的贵州十九名举人,居然有十个属于“高考移民”,都是从外地读书回来的考生。并且,贵阳易氏子弟,就直接考中三个。其中一个在外地读书,两个在贵阳本地读书,易家那个万卷楼起了很大作用。吏员等士子们热闹一阵,终于再次抬手。刷!最后一截表层纸接下。第一名,王渊,贵州宣慰司人。第二名,田秋,贵州思南府人。贵州诸生顿时哗然。王渊的神童之名,早已传遍贵州。但他年仅十五岁,贵州自开科以来,还没出过这么年轻的解元——基本都在及冠之后,再来参加乡试,年龄太小扛不住旅途艰辛。而田秋考中亚元,同样让人意外。因为此君乃思南府人,要走三千多里来云南,思南那边出的举人很少,就是因为路途太过遥远。没想到,思南府也能考出一个第二名来。,!不熟悉的连忙打听,熟悉的开始告之详情。然后他们就郁闷了,解元王渊十五岁,亚元田秋十六岁。属于四百名贵州考生当中,年龄最小的两个!众人皆来道贺,二人不断还礼。最后,田秋朝王渊拱手笑道:“若虚兄,恭喜,恭喜!”“同喜,同喜!”王渊笑着回应。李应自己虽然没考上,但此刻与有荣焉,搭着王渊的肩膀大喊:“贵州解元在此,与我是同窗好友!”他又搭着田秋的肩膀大喊,“贵州亚元在此,也是我的好友!”一个认识李应的士子,突然促狭道:“李三郎,你的两位好友考中解元、亚元,你怎么连副榜都没进?”李应顿时尴尬不已:“失误,此乃失误,考第一场的时候我没睡好。”“哈哈哈哈!”诸士子大笑不止。“嚯!”就在此时,云南榜下,也发出一阵惊呼。巨婴才子金罍,毫无悬念,考中了云南乡试第一名。“咚!咚!”几个胥吏敲响铜锣,来到王渊与田秋跟前,一边道贺,一边给他们戴大红花。这并非什么惯例,纯粹是胥吏想讨彩头。而且胥吏内部有分配,能给解元和亚元道喜的,都是衙门里最有地位之吏员。“解元相公请上马!”一个胥吏弯腰笑道。王渊也不矫情,翻身跨上马背,由胥吏牵马前往租住的房子。田秋也被请上马,胸前还戴着大红花。其他没有能耐的胥吏,只能找其他的新科举人。就连邹木这个第十八名,也被几个胥吏围着戴大红花,欢天喜地簇拥着前往住处。此时此刻,昆明城里的老百姓,也有无数跑来凑热闹。甚至还混进一些大姑娘小媳妇儿,她们提着竹篮站在街边,朝骑马路过的新科举人投花掷果。金罍是最受关注的那个,一来他是云南人,有着本地优势;二来他白净俊俏,端的翩翩佳公子。姑娘们的鲜花水果,一股脑儿朝金罍身上砸去,街边不时还传来阵阵娇笑声。王渊和田秋都是黑小子,不怎么讨姑娘们:()梦回大明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