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床也并不宽,闻颜和江昊两个人睡,半夜就会很热,把闻颜弄醒。
江昊发现之后,就给自己拉了张席子摆在床边打地铺,不和闻颜一起挤了。
这段时间闻颜也没有闲下来,他的工作绝大部分可以在手机上完成,如果需要看文件和签名,那用平板也就足够。
这样一天一天过下去,江昊几乎快要以为,闻颜其实原本就是这个家的一员,他不会走。
但这只是一个想象而已,每次闻颜夜里醒来,江昊几乎都能听见床板吱呀的声音。他知道他睡不好,因为这里不是他应该长期生活的地方。
他太自私了,他知道自己自私,但又没办法真的让闻颜离开。
江平德的治疗是一个长期的过程,江昊是不可能独自回到上海的。最好的选择是他留下来读书,如果是这样的话,他和闻颜还能有交集吗?
江昊一点都想不到这个问题的解法,他困在自己的答案里,失魂落魄地发现,原来他们之间的距离那样远,而他也从未成功地跨越过什么。
短暂的几天小雨结束后,闻颜开车带江昊回老房子去拿剩下的生活用品。
从市里回村子的这条路,闻颜是走过一次的。
只是那时他身体的确很差,没认真看过两边的景色。
秋天的村庄看起来比夏天的枯竭一些,或许是因为收获的季节已经过去,冬天快要来了。
驱车回到老房子时天已经黑了,闻颜把车停在院子里。
因为没人住,整栋楼都黑着,实在看不清,闻颜干脆没关车的前灯。
江昊把钥匙找出来,摸到墙边的灯,房间里骤然明亮起来。
和上次闻颜来时相比,这里没发生什么变化。一砖一瓦都在原来的位置,似乎连生活用品也没怎么动过。
闻颜放下手里抱着的硬纸壳,先蹲下来把它们一个一个折成纸箱。江昊也来帮忙,两个人没弄多久,又把纸箱抱上楼,去装冬天的厚衣服。
短短一个多星期,江昊就变得比从前更不爱讲话。他低头收拾东西,很快就把要用的都装好。
这个时间说早不早,说晚也不晚,江昊累得出了点汗,就坐在地板上,问闻颜开不开夜车。
“或者留在这里住一晚也可以。”江昊说。
“那就住一个晚上吧。”闻颜也在他身边坐下来。
他还有很多事情想问问江昊的想法。
比如如果江平德确定要留下来治疗,那江昊还要不要回上海读书。
把江昊从泸城带走的时候,闻颜从未想过那么多事情。
在他眼里,“不确定”是极少部分的存在,他带走江昊,心里想的期限是江昊念高中的这三年。
然而三年未到,时间仅仅过了一半,这场缘分好像就要到头了,而闻颜比自己曾经想象得更加不舍。
可是让江昊不得不离开的,并不是无关紧要的小事。闻颜没办法和他说,我希望你留下。其实现在他更应该说,我希望你回泸城,陪在你爸爸身边。
可能是因为太累,他们靠着床沿坐了一会儿。
白天天气晴朗,秋季的夜晚月光格外明亮,皓白的光线从窗棂照进来,在木地板上留下一片云雾样的影子。
“我还想去看看梨树。”江昊忽然说。
于是他们在满是月光的夜晚,又爬了一次山。
和之前的几次不同,他们身边没有一群一群的工作人员,树林也因此显得更加幽暗。
梨树仍然被照顾得很好,到了山顶,能看见田野间点缀着的一座一座亮着温柔灯光的房子。
江昊坐下来,随手摘了身边的小豆荚,问闻颜:“你要不要再试试能不能吹响?”
时间过去这么久,按说闻颜应该不记得江昊曾经告诉过他的那些细节。
但手里拿着豆荚,一切却好像一种自然反应。
闻颜吹出磕磕绊绊的曲调,很快,一阵悠扬的旋律垫在他的调子后面。
奇怪的是,虽然闻颜从小就不喜欢学乐器,但不论是什么他都学得很快,偏偏吹这个豆荚,他总是做不好。
明明连绵的雨才刚结束,这几天也没有怎么出过太阳,草地却很干燥,于是闻颜放心地躺下来。
他看见一轮很圆的月亮,才意识到今天大概是月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