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成回了院,气机紊乱,像是经历过厮杀一番。但他稳重的模样,又让元庆看不出什么来。“马上又入冬了。”这是元成回家的第一句话。元庆接着话茬,“嗯嗯,过完年就搬家。”“不,这次不用搬。”元庆一愣。元成深深看了眼陈远,道,“这次饥荒已经过去了。”元庆点点头,既然饥荒过去,那倒不用搬家了。先前自己与元成叔,为了逃避京城抓捕,常是多地流浪,只是每每去了一处,这旱情饥荒,天灾涝灾便不断,一直到后来,哪怕京城不抓他们了,元成也常常保持着搬家的习惯。只是如今剑仙师父来了,这个小院,倒终于有家的模样了。晚上吃着丰盛饭菜,元成又提出与陈远论道,题为“渡世”。陈远意兴阑珊,只因“渡世”二字实在颇大,这世间恐无一人能担起此任。但元成唾沫横飞,说得起劲。他说渡世便是救世,救世便是救人,修道便是炼心,炼心之尽头,方是“知善”、“制善”、“救人”、“救己”。这番言论,倒引起了陈远的兴趣,毕竟修仙路上,没有纯粹的善,但有纯粹的恶,任何人,包括自己这披着人皇衣钵之人,都会于善恶之中苦苦纠结,更何况元成这心性修为都还在成长中的修士。但元成却掏出这一本小册子。其上书着几字,“善恶到头终有报。”陈远一笑,接过,翻开,却看着密密麻麻的小字,不由得怔住。“华昌元朝四万九千四百年末,救商船一支。√”“……次年开春,于长深山中救探宝修士五人。√”“……阿家庄子五百户人性命。√”“……暴毙狐妖之子,已喂养长大。√”“……岭南小柠客栈,走镖人十人性命。√”“……成为阿坝里乡举孝廉。√”“……边关被犯,以郡试魁首身份救下镇关将士百又五人。√”“……救下春娥老奶奶的小鸡仔。√”“……阳县屠人祟,除。√”“……救万人性命。√”“……”密密麻麻的小字,便让陈远都有些眼花缭乱。其中大事小事多有记载,皆给明了日期,且所成之事,其后都打了一个小小的勾。“……戴明川次子,戴庆,已救出宫。√”“……给戴庆换姓,抚养成人。”这行没有勾起,当是没有达成。陈远稍有些动容,便看着这小册所剩之页,还有着厚厚一沓。“这都是你做过的好人好事?”陈远郑重将册子还给了元成。“差不离,所以,先生,我认为渡世先渡己,救己先救人,这世道缺善,应有人缝缝补补,如此,道会补偿你,德也会,所以……”“所以你修为长进也快,心境良好,是么?”稳重的元成第一次露出些不好意思的笑容,摆了摆手道,“先生莫说如此直白,毕竟修行也不能光靠外力,还得须自身刻苦。”陈远点头,便知与元成的这场论道,自己已无言相对。“你这心性,倒是我见过独一份的,但……”“先生想说什么,但说无妨。”陈远正色看着元成,继续开口。“莫非命也,顺受其正,是故知命者不立乎岩墙之下。尽其道而死者,正命也。桎梏死者,非正命也。”“先生是要我别愚善?要顺命?”……以后的日子,便更为枯燥了。陈远打坐,元成也不在,估摸着是做去好人好事了。元庆也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地修行,他根骨差,可能祖上就是这般,修行路艰,倒也不怪他。……又是一年冬。陈远忽地察觉,修为尽归。距离与七帝一战至今,所丢的大半条命,也便回来了。而今身上,剑道、魂道、时间道,皆来至三转巅峰。剑道早有四转至尊之沉淀,但因剑道已有至尊,规则所束,陈远破境不得。魂道亦是。唯独时间之道,陈远已触摸到四转至尊之境,或许只差一个契机,便可渡入至尊。时间之道于真正厮杀中,简直如同外挂一般的存在。不讲道理的困敌,尽数堆上杀招,便是七帝那般五转大帝,也要在陈远手中折损两个。这便是顶尖之道的压制力。陈远望着院外开始凋零的树叶,又觉得,自己当时若未腾出大半力气救下所有天骄,只带着故人离去,倒也不会落得如今这般下场吧?可事已做,便无回头路,饶时间重启,陈远觉得自己的选择,依旧不会变。尤其见了元成那本“善恶到头终有报”的小册子,陈远也多觉得,自己坐拥人皇衣钵,心境倒未必有此纯粹。打被姜老头救活,通过打问路人,推算日子,陈远也才知道,自己苏醒时候,便已经过去了三万年,再到过着如流民一般的生活,寻不见一位故人,荒荒唐唐两万年又匆匆而过。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后面更精彩!自己本是有推算时间的法子,便是与自己伴生的那柄锈剑。但如今他却无论如何也无法召唤锈剑,所以在公堂里被审的时候,他才说剑已丢。剑是真的丢了,时间亦是。沉睡三万年,苏醒两万年,时间道即将晋升四转,陈远期盼那一刻。四转之后,或许能逆转时间,再见故人一面?格格不入的世间,唯独这元成元庆,让自己情绪有了些温热。“剑仙师父,在想什么呢?”“……嗯。”“剑仙师父怎么老是‘嗯’啊?”“不知道该回答什么的时候,便‘嗯’一声。对了,你来找我做什么?”“……嗯。”元庆现学现卖,倒像极了当年丹城里的胖少年。陈远会心一笑,却听着院外有剑落之声。“奉郡守之令!前来捉拿妖人!”四位天人客,降临院外,威压之重,树木倾倒,小院墙塌。元庆吓得脸上血色全无,只觉得京城里的兄长终究还是要杀他!但又想起自己的剑仙师父在身侧,便又躲到陈远身后去,但转念一想,剑仙师父似乎从未出手过,修为就算高强,但眼前四个能飞天的剑修,看起来似乎更厉害啊!怕牵连陈远,元庆撒腿就往乡里另一处跑,一边跑,还一边气喘吁吁地喊。“我是二皇子戴庆,来抓我啊!”四个天人剑修充当不闻,只是皱眉骂道。“什么小臭虫,也敢冒充皇家。”元庆:“……!”见引人计划失败,元庆也便灰溜溜回来,心里盼着元成叔能够早些回家。他是州比魁首,定能带自己与剑仙师父离开。四个天人剑修戏谑看向平静的陈远,“死到临头,还在这装深沉?言说自己为五万岁剑仙的嚣张劲何出去了?”“还有那假冒郡守的货色呢?滚出来!”四人似乎吃定了陈远,连站姿也放肆了几分。陈远面无波澜,只是看着被那弱小威压吹倒的老树,心中稍动。“三息,不滚,便死。”“嘿,还真拿自己当剑仙了?”“一。”:()两千载红尘剑,十万年长生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