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鸮的瞳孔一缩,出拳的力道顿时中断在半截。
微凉的冬风扫来,吹去了遮掩的薄雾,明黄色的路灯糅合着月光,温柔地落在了那双他无比熟悉的眼眸之中。
“走吧,剩下的时间是我们赢家的战场。”
那双下垂眼微微眯起,盛着些获胜的小得意,正仰头看着他,笑得格外明朗。
李鸮落眼定睛,皱眉盯着身前的身影,他半晌都没接话,疑惑地保持着沉默。
宁钰反倒伸手怼了怼他,帮着拍落了他身上被雪块砸中的白痕,调侃道:“站着干嘛,你想耍赖啊?”
他话落片刻,不远处的电线杆后就同时钻出了两个脑袋,一左一右地被路灯光照亮了头顶。
“草……李鸮怎么出局了?!”
“怎么可能?!谁干的?”
惊愕一出,就见宁钰朝着声音的方向转过身,朝着那两人比出一个吹枪的手势,潇洒地勾了勾嘴角,应道:“不好意思,还是我。”
电线杆后的穆安竹和杨飞辰同时大骂一声,恨铁不成钢地抬手指向了他们的方向,大骂着。
“我靠!!就知道他碰上宁钰肯定放水,谁他妈让他俩碰头的!!”
“别乱说啊。”宁钰弯下腰,格外熟练地攒起了手里的雪球,振振有词地反驳道,“我赢得光明磊落,他可没让着我。”
说着,他又笑着拉了拉李鸮的胳膊,催促着人去一旁的阶梯处观战,自己又摩拳擦掌,准备只身围剿电线杆后方的二人。
李鸮没有回话,越过了阶梯前一群起哄叫嚷的人,无声地站在了他们的后方。
高处的视野能简单俯瞰到场中的所有景况,他沉默地注视着场地内的嬉笑打闹,却总能感到一股格格不入的怪异感。
路灯的光亮像是盖下了一层金纱,落在那道雪地中的背影上,勾勒出了一圈高亮的金光。
宁钰的身形比他记忆中的样子少了几分精瘦,一双被霜雪冻红的手上干干净净,没有张牙舞爪的伤疤,也不像以往那般被硝烟熏得有些粗糙。
他咧开嘴角,大笑着朝对侧发力挥臂,直直地掷出几枚捏紧的雪球,又灵敏地避开了砸回来的攻击,连鼻尖和耳朵都被带起的风吹得通红。
宁钰没有穿着他们从驿站带来的羽绒服,没戴护目镜,也没戴手套,他身上是一件低饱和色的棉服外套,内搭着加厚的卫衣,脖间系着一条看起来十分柔软的浅绿色围巾,一副干净清爽的学生模样。
李鸮只是静静注视着他,没有表情,也没有多余的举动。
他知道这是幻觉。
可奇怪的是,他却从眼前这个幻觉身上,感知到了属于宁钰的气息。
先前的幻觉,哪怕是在陨石带,也从没出现过类似的情况,怪异得甚至都有些反常。
李鸮的双眉紧蹙,独自站在了阶梯的边缘,他望着眼前毫无异常的平和景象,心头的疑惑却越积越深。
如果判断没错,他大概率已经进入了主脑的废土区之中。
可根据宁钰当时给出的描述,这里的幻觉应该是一场基于恐惧的噩梦,可眼前的场景却安稳而温暖,不仅没有恐惧,连称得上是厌恶的事物都没有,平静得像是一场足以让人沉溺且迟迟不愿醒来的美梦。
李鸮尝试着寻找过那道幻影身上的破绽,可越观察,他却越觉得那道身影好像就是宁钰本人。
随着滞留在幻觉中的时间越久,他的记忆也开始出现了某些奇怪的变化,在过往各种枪林弹雨、生死攸关的画面中,突然多出了许多他完全没有印象的温和片段,柔和的暖阳穿插在血腥之间,像是想要逐渐合化他看见的一切。
异样的变化已经开始脱离掌控,李鸮没有迟疑,背过手,立刻摸向了自己的腰后,也不知是不是潜意识使然,哪怕是眼下这种场合,他的身上竟然也带着一把开刃的锋利匕首。
寒凉的刀锋贴上了掌心,他难得找回了几分自己熟悉的控制感,而在刃口割入皮肉的瞬间,一道从没预料到的声音,却久违地在他身后轻轻响起。
“李鸮。”
李鸮的力道一顿,甚至都没来得及收回刀,就条件反射地迅速回过头,看向了站定在他身后的人。
来人撑着一把遮挡风雪的黑色雨伞,戴着副深棕色的皮质手套,他抬手向下拉了拉脖间的米色围巾,一对灰绿色的眼眸温和地望着李鸮,笑得一如既往。
他说:“好久不见。”
李鸮的视线甚至都有些摇晃,被冷风吹到刺痛的眼睛攀上了明显的血丝,他紧紧地盯了来人许久,末了,才终于道出了一句格外低沉的回应。
“嗯。”
白鸽走到他身侧,收起伞身,掸了掸伞面上的积雪,远眺着阶梯下仍在打闹的人,缓声笑问道:“你们两个,最近过得还好吗?”
李鸮没有立刻回答,反而盯着宁钰的背影沉默了小半晌,他清楚地知道眼前的一切只是虚影,哪怕是询问,不过也只是一场潜意识构筑的自我安慰。
可即便性已经做出了判断,他却还是低声答了一句:“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