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是如同王大人所言,冤声震天。”高昱清润的声音乍然响起。
王玙闻声失神一霎,旋即恢复如常,他躬身行礼,轻声说道,“五殿下。”
高昱随手示意王玙起身,他与高照视线交合,两人均是无波无痕,如同陌生人一般。
“五弟长途跋涉,不知这一路有何见闻?”高照手肘架在扶手上,修长的手指缓缓划过眉毛,眼睛里是淡淡的辉芒。
“禀殿下,一路上所见所闻甚多,但都不如入苏州城后的一天刻骨铭心。”高昱拱手答道,兄友弟恭地模样看得不禁让人感动。
“哦?”高照拖着长长的尾音,“你且来说说,也让本宫和王卿长长见识,看看是怎么个刻骨铭心法?”
高昱缓缓转身,似笑非笑地盯着王玙,本是灿如星辉的双眸中,此刻爬满了地狱索命的小鬼,呜嗷地张牙舞爪,似要元凶偿命。
“今日听闻苏州出了一惊天大案。”高昱郎朗说道,似是被血案吓破了胆一般,“苏州城拢共大小寺庙就那么些,拆寺施工的更是没有几家,怎地好端端地在同一日就全都坍塌,还砸死了不少人。”
“本宫与王卿也正是在商讨此事,一是为救人,二是为安抚受难者家,现下正头疼不已。”高照声音似是透出夙兴夜寐的疲乏,眼神却是在诡秘的夜里,闪着奇绝的光。
“殿下是大周储君,心怀万民,首要想的当然是要救死扶伤,稳定民心。只是……”高昱刻意拉长尾调,似是有什么忌讳不敢说出口,“殿下,当真不觉得奇怪吗?”
“有何奇怪的?”高照挺直身板,温润的眉眼尽是疑惑,“不就是苏州府的人办差不利,闯下着弥天大祸!”
“殿下自阆京而来,自入苏州城以来便一直忙于政务,民间传闻怕是并不清楚。”高昱转过身看向王玙,声音顷刻间似淬毒一般,一字一句地迸出杀意,“怎地王大人也不知晓吗?”
王玙冷眼看着兄弟两人演着双簧戏,想到京中近来传闻,此刻却也不得不低头配合,“五殿下说得什么,下官也不清楚啊,还请五殿下明示?”
高昱冷声一声,“王大人身为两江总督,怎会不知?这无数劳工的惨死,分明就是鬼灵作祟。”
王玙脸色沉沉,他原以为高昱会说出些什么人祸,栽赃之类的诡计,万万没想到他竟来了一出神鬼之说,“这……下官属实是不知啊。”
“你若是不知,为何会阻拦阆京监督官办案。”高昱周身寒气盛起,他绷紧了全身,似是蓄力的猎豹,下一刻便要撕咬王玙的喉管,“你分明就是为了一己私利,未向监督官禀明缘由,当请钦天监坐镇才能拆寺,如今造下血债,王大人不怕劳工冤魂索命吗?”
王玙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嘴角不自觉地抽搐,他正值盛年,仕途顺遂,何时被人以荒唐言论砸在脸上,按头认错认罚。
“呵呵呵呵……五殿下此言,是否过于荒谬?”王玙信步走回座位,缓缓坐了下去,恭敬的面皮似是被人扯下,徒留一副倨傲,他高高扬起头颅,似是未将两位皇子放在眼里,“五殿下这话,若是传到阆京,怕不是要被人笑掉大牙?”
“究竟是我被笑掉大牙,还是王大人要被陛下摘了脑袋,可不是我们三人在这里能论出个长短的。”高昱浑不在意王玙的不敬,他转向高照,“殿下,皇弟听闻山西一带,在毁寺拆地前,不止是请了道人坐镇,更是提前半月便向阆京请奏,诚邀钦天监正使设坛祭祀,才动了第一块砖石。”
“这……”高照眼中尽是做作的不可置信,一脸的为难,恨铁不成钢地看向王玙,“王卿,做事怎能如此鲁莽疏忽,这下可当如何是好?”
王玙向来不信鬼神之说,现下只觉得可笑,两人竟拿虚无缥缈的鬼神荒唐来对付他,“难不成山西毁寺征地就顺利无碍了吗?”
“自然,陛下前日刚刚下了圣旨表彰,还言明了其他州府要好好效仿,不能出了岔子。”高昱掷地有声地说道,“不知太子殿下可否将苏州毁寺征地不利奏向阆京?”
“自然是知晓的一刻,便差人将奏本送至阆京。”高照沉声说道,“毁寺征地是国策,施行不顺,自然要陛下知晓。”
王玙恨不能咬断后槽牙,两个黄口小儿竟将他当成傻子戏耍。
寺庙坍塌之事方起,高照便闭门谢客,那时正慌乱如何将边鹤扬救出来,哪里有胆子将事情捅出去,用尽全力压下来还差不多。
他目光灼灼地盯着高照,双眼微红,全力维持自己的体面,“太子殿下,这毁寺征地乃是孟祁观起得头,后续由边鹤扬着手,本地坐贾张宓福责人动工。现下边鹤扬与张宓福皆在在大狱之中,那下官便静待阆京圣旨。请殿下放心,下官绝不会因往日情谊徇私舞弊。”
高昱轻哼一声,眼中的轻蔑早已不加掩饰,“王大人说笑了,正如太子殿下所说,毁寺征地是国策,你讲一个五品小官推出来扛罪,他扛不住的。”
“你……”王玙吹鼻瞪眼地看向高昱,“五殿下休得胡言乱语,下官问心无愧,哪里来的推人顶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