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猎到兔子,谢亭南吩咐厨房将杜鹃做成肉羹,送来椒房殿一份。
他也依言给了我一颗内丹。
猩红如血,色泽鲜艳。我欣喜得紧,看了又看,恨不得将这两颗宝贝抱在怀里亲两口。
接下来的月余,我频繁出入文德殿,陪谢亭南读书、批奏折、沏茶,有时也去近郊跑马,但他是皇帝,束手束脚,玩得总是不如意。
这天风和日丽,我吩咐小厨房做了八宝食盒,准备拎去文德殿。刚换了衣服,只听外头一声通传:「皇上驾到——」
我现在看到谢亭南,无异于看到行走的灵力仓库,颇觉欢喜,起身迎他。
「我下朝无事,就想着来看看你。」谢亭南缓步进来,「皇后早膳用了什么?」
旁边的宫女道:「回陛下,娘娘早膳进了半碗橘酪,半扇包子。进得香。」
他点点头,发现桌上的食盒,笑着看我:「这是给我的吗?」
「想着陛下上朝辛劳,难免会饿,就吩咐小厨房做了些菜,准备去找你呢,谁知你提前来了。」我展开食盒,一样样摆在桌子上,「樱桃煎、傍林鲜、蒸虾仁……都是清淡的菜色。」
「莫叫陛下,叫亭南。」谢亭南道,「这菜看起来是好,我先尝尝,午时了再叫他们做一顿。膳房新进了个鲁菜厨子,据说是民间大厨呢。」
宫女轻手轻脚奉上一杯茶。
「才说得我口干,这茶就来了,」谢亭南似乎心情很好,眉眼舒展,「阿织宫里,连奴才都比别处贴心。」
茶方进口,他却蓦然变了脸色。
「这是陈茶?!」
宫女一下子跪在地上,低着头喏喏:「回陛下,是去年的龙凤团茶。」
「皇后宫里竟是陈茶!还敢给朕喝,一个个的,都不要命了不成!」谢亭南摔了杯盏,怒不可遏,「拖下去,打二十板子,重重地打!」
「陛下!陛下饶命!」宫女磕头如捣蒜,哀哀哭起来,「陛下饶命!」
我于心不忍,上前辩解:「是我爱喝陈茶。陛下不知,这陈年的龙凤团,喝起来别有一番风味。」
谢亭南冷冰冰地盯住我。
「阿织,」他轻声道,「我最恨陈年旧茶……朕过够了喝陈茶的日子!」
「那也不至于二十板子吧,」我还欲分辨,「陛下刚才不是还说,我宫里的人贴心吗?她也不是故意的,不知者无罪,陛下不如小惩大戒。」
谢亭南冷笑一声。
「就是看在伺候你的情分上,才只打她二十大板。若是别宫里的,朕就赐死她了。」他说完,转头对太监道,「拖下去,二十板子,一下不能少。」
我眼睁睁看着那宫女被太监拖走。
她额头青紫,涕泪横流,还在哭叫着皇上饶命,皇后娘娘饶命。
我知道,我看不到她被行刑,他们会把她拖到僻静的地方,塞上嘴,一下、一下,打得皮开肉绽。但此刻,我呆站着,几乎能听到板子打在肉上沉闷的响声。
二十大板,足以要了一个女孩的命。
我浑身战栗。
天家无情,竟无情至此。
谢亭南坐下,夹了一筷子虾仁,眉开眼笑:「这虾仁确实不错。」
他转向我,目光里是灼灼的深情,就像刚刚的事从未发生过,轻声细语道:「阿织,什么龙凤团茶,我记得你从前只爱喝头茬的信阳毛尖。」
从此以后,我宫中的茶,只有信阳毛尖。
05
当晚风雨大作。
宫中许久未下过这样畅快的雨,如银河倒泻。惊雷炸响,长夜被闪电划得亮如白昼。宫人们奔走着关窗、点燃油灯,我横竖睡不着,坐在榻上听雨。
我做蝉时经历过许多这样的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