秃鹫小说

第18章（第2页）

那一瞬间他想到自己的母亲，她最在意的事就是别人把看向她的目光分给自己，时隔多年，他竟活成了另一个她。而他心中还有另一个隐忧——如果他们三人真的如何时所愿，以那种非常态的关系相处，自己投向何时的目光，必然要分一半给殷于野，他就不会像母亲一样嫉妒吗？

这样一来，自己逃离半生的梦魇，就永远也无法挣脱了。

可这该如何向他解释？

他只能一次又一次地向何时道歉，一次又一次地把误会加深。

何时俯下身，抚摸着他的脸：“我已经为自己的错误付出代价，而且直到现在，还在接受着惩罚。在那之后，我就没联系到殷于野，他也躲着我……”

“所以别再说不是我的错，如果我没错，又怎么会有今天？”他的手在抖，“这必然是我的错，无论你愿不愿意，我都必须负责。”

叶深闭上眼睛，许久，才摆摆手：“你去我家，把电脑拿来，我还有个剧本要写。”

何时拿到钥匙的第一时间，就悄悄配了一把。

叶深的家还维持着他离开时的样子，窗台上的植物几近枯萎，所有家具上蒙了一层灰。何时摸着那些灰，想叶深只住院一个星期，它们的厚度却像积攒了有些时日，他打量着屋里的陈设，竟然有些凌乱。

他愣了一会儿，走到冰箱前，打开，里面除了饮料，果然只有一些方便食品。何时心里闷疼，叶深是那么爱干净的一个人，也是绝不肯吃这些垃圾食品的人。

何时接了一盆水，开始打扫卫生，他很少做这些家务活，干得生疏又吃力。他突然想起殷于野，之前住校的时候，宿舍卫生经常被他承担，他从没见过那么整洁的直男。何时心里又疼了一下，自嘲活该，又低下头擦拭起来。

饮水机旁边的小桌上，散乱地扔着几盒药，复杂的名字，不像是感冒药之类的常规药品。何时掏出手机，一一查询：

盐酸文拉法辛——治疗各种抑郁症以及广泛性焦虑症；

枸橼酸坦度螺酮——用于各种神经症所致的焦虑状态；

富马酸喹硫平——用于治疗精神分裂症和双相情感障碍的躁狂发作，叶深那一盒是小剂量，只有镇静助眠作用。

除了这些副作用足以列满一张纸的处方药，还有若干写着疏肝解郁字样的中成药。何时点着手机的手指冰凉，他看着那些药盒上的剂量，想象叶深每天一把一把吃药的样子，慢慢蹲下身体，心脏和身体都蜷缩成一团。

过了很久，他才想起来叶深家的目的，找到桌上的笔记本电脑，桌面上除了几个工具的快捷方式，就只有一个文档——《幽灵》。

故事的主角是一个摄像师。

某天，他随艺术网站的记者访谈一位画家，他们要要拍摄一部关于画家的访谈短片。

摄像师通过镜头凝视着那个画家，画家也坦然回应他的目光，就在那次访谈的过程中，他们都在彼此的目光中发现某些不同的东西。摄像师假借需要补拍镜头的借口，多次上门访问，带着各种精心准备的话题和看似不经意的礼物。

画家每次都欣然接待，能看出摄像师的伎俩，却乐于配合，他们仿佛在隔着一层镜头相爱。补拍的借口用尽后，摄像师又带来一部单反相机，他提出要为画家拍摄一系列照片，作为自己的创作。

何时读着他们的相处和对话，嘴角在不知不觉间挂上微笑，那两个人的对话和相处细节，他太过熟悉。那两个人身上都有叶深的影子，他是以自己为原型来写的角色吗？他抱着好奇继续读下去。

前半段还是个平常的爱情故事，后半段的气氛却渐渐变了。

他试图继续这种隔着镜头的交往，画家却想要把他从镜头后拉出来，在真实的情感面前，摄像师退缩了。他开始躲避画家的目光，却开始以另一种形式关注他——他在画家的工作室安装了摄像头。

这种偷窥持续了一段时间，画家发现却不戳破，他在摄像头前如常生活，和摄像师无声地沟通。后者却陷入了痛苦的纠结中，他一方面希望画家拆除摄像头，疏远他，斥责他，甚至报警，另一方面又想走到镜头前，坦然接受画家的情感。

摄像师姐姐的幽灵一直缠绕在他的梦境里。她生前辗转在各种男人之间，每一次都爱得粉身碎骨，直到彻底绝望自杀。他谈过很多恋爱，每次都很短暂。姐姐的幽灵始终缠绕在他身边，有时指责他不够勇敢，有时又折磨他，嫉妒他得到幸福。

叶深的剧本就停在这里。

何时看得胸口发闷，他扣上电脑，开窗吹了很久，直到秋风把身体冷透，才勉强缓解那种压抑。

他草草干完剩下的活，把电脑装包带回医院。

隔着病房门上的毛玻璃窗，隐约看见叶深的床头坐着一个人，何时悄悄推开门，就听到叶深和殷于野的笑声。

处方来自某院精神科，谁吃谁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