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室走出来一个黄瘦的老头,想是铺里的大夫了。江游世忙迎上去道:“大夫,我家里病人发热,瞌睡不醒,请同我去看看罢。”
那老大夫原打算坐诊,问了些情况,也是一惊,将药箱提在手上要走。江游世怕他年迈走得慢,将他负在背上,飞奔而去,心中还想:“这大夫怎这样无物似的轻!”那老大夫从没见过如此神速,在他背上“嗬、嗬”地叫,两个小童更吓得哇哇大哭。江游世听得着恼,回头喊道:“休要哭了,回来给你二个买糖吃。”想的却是:“就你们有师父,我没有么?”脚下更是不停,跑得飞快。
好容易回到房里,薄约仍旧昏在那里不醒,紧紧地抱着怀里那汤婆子,不知冷热替换几遭了。那老大夫颤颤巍巍地替他把了脉,面色大变,道:“将我药箱拿来!”
江游世忙把药箱打开递过去,一眼扫见里边尽是至宝、紫雪一类救命丸药,更加提心吊胆。那大夫取了半颗,调开灌进薄约嘴里。江游世忍不住问:“这是甚么药?”
那大夫捻须道:“这是牛黄丸,作补凉退热的用。但听你说他还要发冷,这等大寒之物便不能多用,只用半颗便了。”江游世见他说得头头是道,稍放下心来。
过了半晌,薄约由热转冷,牙关咯咯地打战,抱着汤婆子蜷成一团,极为可怜。江游世心疼不已,想道:“之前还没这么厉害,这番发作怎地如此吓人!”
那大夫满头大汗,不敢答话,药更是不敢再喂了,将江游世拉到门边叹道:“老夫还头一回见到这样的病人。他已一脚踏进鬼门关,能挺过来全凭运气了!”
江游世只闻“嗡”地一声,什么也不能想,什么也不能知,好一阵子才缓过来。那老大夫怕这位少侠怪罪,又劝道:“他脉象混乱不堪,体内阴阳相斗,命不久矣啦!即使挺过这一遭,至多再有一年就是大限。”
江游世拉着他道:“可有甚么办法?不拘银子药材,能救人就好。”
那大夫摇摇头,道:“这阴阳之气蹊跷至极,只要一日不能调和,怎样的妙手也回天乏术了。”
薄约大概躺得难受,翻了个身,半张脸埋在乱发之中,仍然闭着眼睛,教人看得难过。江游世忍泪送别大夫,再回到薄约床前,就连哭也哭不出来了。
他清醒的时候绝不敢做那些逾矩的事情,连替薄约理一理长发都要犹豫,只能怔怔地跪在那里。不知过了多久,薄约总算醒了,居然眯着眼朝他笑了笑。江游世悲从中来,伏在床上道:“师父!你别不要我,我以后再不同你置气了。”
薄约只是对他笑,也不说话。他更加悲恸,不得已说:“师父,我再也不敢了。”
不敢做甚么,他们两个都心知肚明。薄约见他低头认错,方哑声道:“死不了的,我的药呢?”
江游世将那空瓶翻出来,晃了晃道:“全吃完了。”薄约若有所思,道:“也该吃完了,瓶子送你玩罢。”
他那药瓶做得十分精巧好看,绘了个光头女人跪在佛前,背面蝇头小楷写她自白:
“我爱阿难眼、爱阿难鼻、爱阿难口、爱阿难耳、爱阿难声、爱阿难行步。”
可江游世究竟过了玩儿空药瓶的年纪,收这礼物只是犯愁,拿在手里不知所措。薄约本就是逗他,见他反应十分有趣,开怀道:“游儿,和好了?”
江游世迟疑道:“和好了罢。”
薄约哈哈大笑,将他手拉过来,握在自己手心里看:“找大夫看过了么,可不要留下病根。”
他断的指头早包扎妥当了。薄约不说还好,一提起来,他反而说不出地委屈。薄约见他低下头,又要闹别扭,大是无奈,转开话头道:“不谈这个了。游儿,来使套剑法给我瞧瞧。”
江游世闻言取了隙月剑,在房里拉开架势,将那套素棘剑法一招一式地使将起来。刚刚起手,他就觉出和平时大不一样。手中长剑一刺一挑,仿佛都贯连着体内经络,真气顺势而行,按着新学那口诀心法在体内不息地流动。他还是第一次窥见这样玄妙的境界,只觉身剑将要合一,剑招也同日月轮转、河川东流一般畅然自若。直使到最后一式,江游世挺剑
向前,手腕微动,那剑风便从剑尖直透而出,“嗤”地将窗纸划开了。屋里陡然一亮,照进来一隙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