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担心他报复王子?”司徒璃轻蔑地瞥了他一眼,“可他还是把王子一起算计进来了,换作本宫是王子,定然会假意答应合作,然后反戈一击。用这个条件和本宫谈结盟,不是更好?可惜王子是沙场上的磊落君子,看不上宫中的这些小人手段。”
“沙场上的磊落君子……殿下知道我在北殷王宫中经历过什么吗?”
赫连骁干哑地笑了一声,见司徒璃没有回应,自顾自地继续说下去,边说边看着自己的右手。
“我刚出生不久,王后就让人把我带到京郊河里淹死。我十四岁时,我的兄长胁迫我把手伸进狼嘴里。我十五岁时,宫里的一个妃子诬陷我非礼另一个妃子……所有人都恨我,都想要我死。”
赫连骁露出自嘲的神色,墨黑的眼眸中仿佛蒙上了一层厚重的雾气。
“但他们又不能让我死,因为我母亲是雪岭圣女,如果我死在北殷王宫,父王无法向雪岭人交代,所以,我十六岁的时候——”
“王子十六岁的时候,被送上了战场。”司徒璃声音低了下去。
赫连骁十六岁上战场,那一年洛凌大败北殷军,北殷原本是要求和的,但赫连骁率领北殷军重新向大容开战,使得战事又持续了三年。
她想起司徒攸告诉过她,赫连骁其人并不简单。不简单在何处?他是神秘尊贵的雪岭圣女的儿子,他在战场上能以一当百,他……经历了那么多凶险却还能活下来。
“是啊。”赫连骁从回忆中抽身,长长地叹出一口气,“打仗不是我的本意。”
司徒璃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她理解,人们打仗是为了争夺土地、财富、荣耀,可北殷王室对大容发动战争,不顾国内青壮年男子和边境百姓的死活,难道只是为了送他们最骁勇善战的王子去死?
世上怎会有这般荒谬和残忍的事?
沉默良久,她再次开口:“最后那头狼怎么样了?”
“狼?”赫连骁愣了一瞬,反应过来司徒璃说的是他十四岁时的那头狼,“被我杀了。”
“王子的手受伤了吗?”司徒璃边说边向赫连骁游过去,脸上显出关心的神色,“伸进狼嘴的那只。”
“没有。我当时用另一只手掐住了它的喉咙,它没能咬住我。”
徒手制服一头狼,若说是别人,司徒璃多半不会相信,但若说是赫连骁,却没有什么好怀疑的。
“本宫还以为,王子因为右手受过伤,才用左手练武。”
赫连骁转移了话题:“殿下,你的妆花了。”
司徒璃蹙眉,立刻背过身去,掏出一条帕子,对着水面,仔仔细细地把脸上的胭脂妆粉擦下来。
“本宫早就觉得这些脂粉碍事了。”
“殿下不上岸吗?”
“王子先走吧,等王子走了,本宫自然会上岸。”
赫连骁走向他那匹马,道:“我去找路校尉,让他告知殿下的贴身侍女来接殿下。”
“那便多谢王子了。”
“殿下客气。”
赫连骁翻身上马,再一次望向池面。
司徒璃仍在水中翩翩游弋着,茜色裙裾散开,仿佛一朵绽放的红莲,在漾着日光的池里又似水中燃烧的火焰。去年赏荷宴上,她在荷花渠中搭救落水的江湄时,也是这般一袭红裙,游水的动作优雅而有力。
二十年前,在北殷京郊的那条河中,从水里救起他的年轻女子或许也是这般矫健身姿。那时他年纪太小,已不记得当初情景,只是后来从他人口中得知,是那年轻女子和她的师傅将他送回宫,交还给了他的父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