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识显化,满城河溪、池水都颤动起来。
天一点一点暗下去的时刻,心法又让他在这世间一点一点亮起来,掀起流动的波澜壮阔。
如鹤寥立,孤绝磊落,带着誓死不同流合污的骄矜。
这是谢荐衣第一次亲眼得见天心修士运转心法。
六识中,意识最难成识,心若能随意动,花便与心同生同寂,他人聚起符箓施展刀剑的间隙,够天心者碾死对方上百次不带见血的。
可他还那么年轻,心法已藏有壮志终究难酬的怅惘,像回光返照的最后一面、烛焰燃尽前的用力跳动。
透过眼前意气风发的青年,谢荐衣后知后觉地看到另一个人的背影。
那人不良于行、酷爱严厉说教,日复一日地在紫藤架下雕刻。
讲起心法修习,他见解深而透彻,常常三言两语令谢荐衣豁然开朗。
没了心法,他仍擅使剑,直到腿寒之症加重,不得已卸任剑阁长老后,他和凡间每一个垂垂老者无甚分别,期盼着师兄与她常去探望他,对他们的修行抱有厚望。
原来他曾是这样的豪情气锐。
怪道怎么都对她已经纵横同门弟子间的心法反应平平,总觉得她还能更好,怪道世人皆言:‘天下心法,独看燕氏五郎!’
眼眶不知何时留下的泪模糊了视线。
少女潸然呼唤:
“师尊?!”
---------------
楼雨回到偏阁内,揭开的软帐里空无一人,窗外的雨势越来越猛了。
她随手化回原貌,心觉自己想茬了。
桑家老爷魔气冲天,照眼下看,下一个没命的非他莫属。
新夫人与之日夜同榻缠绵,也因此沾染魔气,那股异样的头痛晕眩皆是魔气入体的缘故。
于是她理所应当地觉得,幕后真凶便是偏居一隅的先夫人,要索这条同她离心离德、背信违誓另娶他人的小官烂命。
那府中人所言她身上讳莫如深的疯症,大概是她想用引灵珠作恶,却因道行浅薄而遭了反噬的缘故。
可事实好像并非如此。
先夫人同样为魔气所侵扰,虽无心衰之相,然口不能言,脚不能踏出院,成夜噩梦。
哪怕解了魔印,也只能颠倒着说出“魔。。。。有魔要害我。。。”的话来。
而且,她是真的一点修行天赋都没有,灵根浑浊杂乱,连引气入体都做不到,何谈操纵引天地色变的至宝骊珠?
也并非以妖身入道、从地狱爬上人间的妖修。
她查探过死者遗状,再稍加打听,便知死者共性——皆是品行不端的青壮男子。
要么是坐吃山空的酒囊饭袋,要么是动辄打骂女眷、作奸犯科的无能鼠辈。
而下手之人是个人修,虽为凡胎却有无情心,先恐吓再折辱,活生生开膛破肚,手段狠辣乖戾。
不过在楼雨看来,算不得恶贯满盈,只能说是替天行道。
作为唯一一个染着魔气,却没立即死去的男子,桑府老爷桑义和定是寻珠的重要切入点。
这桑府家财要拿,人要靠引蛇出洞,可关键人物呢?
暴雨如注,楼雨用手指不停叩着茶碗,入府前她递给谢荐衣一枚山花鬼钱用以联络,此刻山花鬼钱在空中无风自动,不停旋转着,等待谢荐衣的回信。
------------------
“终于愿意在我面前化形了?”燕广云嗤笑一声,转移视线,继续睨看鱼儿咬钩。
白雾再次闪过,谢荐衣此次已一改先前扫兴的模样,仗着没人看得见她,大咧咧站在二人中间,伸长脖子听他们对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