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缩回手,目光灼灼望着她。
她抠着手问:“很急吗?”
可以不急。
他摇头,故作轻松,“还要等人。”
她回头看灶,小声说:“这水一直烧着,不用也浪费,洗了头再走吧,路上不方便,洗了出门神清气爽。”
“你说的有理。”
他先一步倒回去,提桶兑水,将春凳一并,往上一躺,闭上眼睛等着。
她将皂角掰断丢进锅里,用剩下的热水煎它,预备好布巾梳子木盆,就来梳理。
身子很受用,但心里不得劲。他酸溜溜地问:“你怎么这么爱伺候人?”
她停手,就近扯他耳朵,嗔骂:“好好说话!”
他愣了,睁开眼,盯着上方晃动的刘海看了会,才干巴巴地说:“对不起。”
“我没生气,你听……”
水声顺着发丝往下走,先是无声只有温热,接着是成串的嘀嗒,柔和悦耳,让耳朵也舒服了。
下一瓢水,她的左手跟着走,压下他的耳朵,防着进水。动作轻柔,声音也温柔:“家禾,照顾人也是件舒心的事,那些果子很难找吧?”
是麻烦,这里从前少有人住,没挖深窖,早前存的那些,都吃完了。这样的鲜果,老爷太太都难到手,全是他在橦城搜罗来的。集市店铺都没有,要到处打听,巴结那些大户家的管事,才能弄到两三个。费时费钱,但甘之如饴。
洗好了,边梳边烘烤,还能说会话。她说着小柔儿,小娃儿会笑了,一有动静就抬头找人,不理她就啊啊叫。
王干娘没亲眼见,全是在梅珍那听来的,但不妨碍她说得动听。
赵干爹闭着眼认真听,时不时嗯一声。
这都半夜了,再耽误下去可不行,她帮他挽好头发,再次送出去。
窗子关上了,她扯着衣摆,默背他先前的叮嘱。
冷风钻进来,吹在耳朵上,她马上回头。
窗子又开了,他将线解下来,全绕在手上,收走它,再告诉她:“往后你给我开,不弄这玩意了,伤手。”
“啊?好,好,我知道了,你敲三下,我给你开。我就住这边,没人轮值,这活一直归我。那边只存东西,那炕是坏的,窗子也不好,屋里很潮,又没人住,还有老鼠跑……你该走了吧?”
“是不是舍不得?”
他想逗得她脸红,谁知人家大大方方答:“嗯,还不放心。你呢?”
“啪!”
窗子关了,人跑了。
欸?
是哪句说得不对吗?
这回是真走了,等了一会再没动静。
她摸着匣子的面,慢慢往回走,怕半道没拿住摔坏了,坐下才舍得打开。
匣子底铺了褐色绒布,里头嵌着四样首饰:两簪两钗。她只摸过那梅竹纹簪子,这些跟它不一样。鎏金簪戴久了会褪,黄得深深浅浅,还有发黑的地方。这应该是赤金,通体金灿灿的,更耀眼。
两枚莲花钗是一对,上边都有字,一个是灵,一个是仁。
云福纹金簪薄薄的,轻巧又精致。
并头荔枝簪更大更厚,三四天没洗头,不干净,她不想弄脏簪子,扬起下巴,用干净的额头将它顶起来。
沉甸甸的,她的头发太软,怕是撑不起,不像五太太满头乌发,插一头都戴得住。
不,不要像五太太,戴不了她可以收着当宝贝,不想跟那个人放在一块比。
她将簪子拿下来,小心翼翼摸一摸,用指腹感受荔枝上的凹凸,再拿它到脸颊上压一压。
新奇,轮流把玩。
认识他以后,时常觉得这会是这辈子最高兴的时候,可过后还有更高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