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真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忽然会说这种话。她从来不屑于在同龄人面前谎报性取向,也从不畏惧与柏溪雪接触。
因为她向来坦荡,永远能恰到好处地保持分寸。
但这一次,她下意识撒谎了,近乎自卫一般,在柏溪雪面前划出明确的拒绝。
柏溪雪一愣,然后,自嘲地轻笑一声。
“我去洗澡了。”
热水哗啦啦淋下来,如同沐浴在海岛的暴雨之中。
言真大概是在外头洗漱。双人标间做了洗漱台与卫浴分离的设计,透过磨砂的玻璃门,她关掉花洒,安静地揉搓沐浴露起泡。听见另一个人在门的那一头刷牙、洗脸,然后抹上酒店提供的润肤乳。
润肤乳与自己用的沐浴露是同样的马鞭草系列。
香味让边界变得模糊,声音则带来沉默的亲昵。门里门外,水流、牙刷、玻璃杯放下的白噪声,与掌心沐浴露泡泡滑腻的触感,交织在一起。
这样的默契几乎要给人同居的错觉。
但她知道言真只是在礼貌回避暧昧发生的可能性。
柏溪雪自嘲地一笑,重新打开花洒,泡沫随着热水,打着旋被冲进下水道。
哗啦啦、哗啦啦。
言真大概不知道,柏溪雪见过她和沈浮。只有一次,在8月的暑假,夏天常见的、忽如其来的倾乌云密布,大概是担心言真被雨淋湿,沈浮推着自行车爬上山,在柏家门口等她。
柏溪雪就在房间的窗户,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们,嗤笑这对情侣即将被大暴雨淋成落汤鸡的惨样。
倾盆大雨如约而至。她们先是试图一手撑伞,一手推自行车,但很快就被狂风吹得左支右绌。啪!大风迅速吹翻了伞骨。两人前俯后仰,瞬间被淋得狼狈不堪,像两条落水狗。
然后,言真忽然指着沈浮大笑起来。她率先将伞一把扔掉,张开双臂冲进大雨中,回头,对着沈浮糊在脸上湿哒哒的长头发大声嘲笑。
沈浮也把伞扔了,追过去打她。
之后?
之后,她们拥抱在一起,在雨里亲吻。
自行车倒在一旁,车轮空转。
夏季暴雨,绿山墙,草地里蒸腾而起的清苦气味,年轻女孩被雨淋透的白衬衣,透出隐隐约约的内衣轮廓。
她笑得那样明媚,柏溪雪感觉自己也被雨淋湿在那个夏天。
她将脸浸泡在水里,掬一捧冷水泼到自己脸上,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啊。
等到柏溪雪踏出浴室,言真果然已经睡下。昏暗的房间里,柏溪雪只能看见她的后背,手机屏还在亮着,言真似乎在发消息。
不知道是发给她的妹妹,还是发给女朋友?
柏溪雪没有问,言真自然也没有答。很快,她便放下手机,伸了个懒腰。
“我准备睡咯?”
“嗯。”
“那我关个床头灯可以吗?”
“嗯。”
啪。只剩下柏溪雪一个人坐在更为昏暗的房间里。
于是她也缩进被子里,辗转反侧,莫名有些想哭。
从来没有睡过这么差的床。